绣外慧中  第241页

帝没回话,两个人沉默地往前走。

凤仪宫前,老远就听见了哭声,梁孝帝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幸亏阮祥搀得牢,才喘吁吁地走到太子房门前。

皇后哭倒在皇帝脚下请罪,他没空搭理,径直走到床前,只见冯太医正在掐着太子的人中,太子两眼反插,嘴唇乌青,一看就是厥过去了。

梁孝帝又是一阵摇晃,死死地攥住阮祥的手才站稳。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总算被掐醒过来,但高烧依然不退,太医用了无数的办法,俱束手无策。

到第二天傍晚,太子再次痉挛昏厥,这回,太医如何掐人中都不效了。

梁孝帝先哀哀哭泣,末后突然大笑道:“好,好,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世道如此艰险,人心如此污浊,不如及早归去”

笑够了,他命令宫人:“把太子送到怡和宫去。”

皇后拦在太子床前,着急地说:“皇上,您糊涂了不成,怡和宫荒废多年,根本就没人住,您把太子送到那儿……”话未完,皇后已自动住口,眼里射出嫉恨的光芒,那女人果然没死还好端端地在宫里住着,皇上就那么护着她么?

转念一想,算了,她儿子都快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国将亡,她们都是祭坛上的牺牲,怎么样都没区别了。

半个时辰后,小太子被送到了他睽违一年多的亲生母亲身边。

沈涵净抱着病得人事不省的儿子哭得死去活来,却见护送太子过来的两个太监之一,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白色的药丸递到她手里,压低嗓音说:“把这个给太子服下,您继续哭”

到了此时此刻,沈涵净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既然是皇上派来的人,她自然全心信赖,皇上肯定不会害自己的儿子。

太子服下药丸后,高烧慢慢退去,她则“奉旨”哭得呼天抢地。

这天晚上,两个太监和几个暗卫一起打着火把护送沈涵净母子从秘道出宫,在城墙脚下一处小宅院里稍做停留。等天一亮,就乘一辆很普通的马车离开了上京。

就在同一天,梁孝帝对外发布了太子的死讯。

据说,他守在太子的灵前七日七夜,几乎粒米未进,数度昏迷,差点追随太子而去。哀痛如此,没人怀疑棺木里不是他儿子。

“太子”归葬祖陵那日,沈涵净母子抵达宁州。

宁州是梁国最东端的州府,从那里出海,有几座很大的海岛也是梁的领地,现在由镇海将军梁佑任戍守。梁佑任是梁氏皇族的旁支远亲,本是孤儿,一度衣食不继,是梁孝帝把他提拔起来,从七品带刀侍卫直接升到四品裨将,三个月后,又在朝廷急需年轻将领上阵杀敌的当儿,把他远远地派至海岛做三品镇海将军。

朝臣们都以为这是皇上在给自己留后路,先派个信得过的人去整治海岛,等到上京实在守不住了,好往那边逃。

他们只猜对了一半,梁孝帝此举,确实是留后路,却不是给自己留。

收到儿子平安到达海岛的消息,梁孝帝先去太庙祭拜了祖先,回程途中经过勤政殿时,他停住脚步下令道:“开门。”

阮祥不解,勤政殿是开朝会的地方,一般早朝散了就会关上。这会儿天都擦黑了,还开勤政殿做什么?

梁孝帝微微皱眉:“你楞着干嘛,叫人来开门呀。”

“是”,阮祥答应着,又转头问:“要不要派人去各位大人家里传话?”

“不用。”

大门嘎嘎而开,望着黑漆漆的殿堂,阮祥道:“您先等等,老奴让人点上灯。”

“不用。”

阮祥越发纳闷:空荡荡的大殿,一个人摸黑坐在里头想象那情景,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皇上这样子,看起来就很不好,可他只是个太监,除了干着急,没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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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几个国家各有年号,容易弄混,索性用农历干支纪年,丙辰,丁卯,戊寅,乙丑,庚子,辛亥

同人卷 第三百一十九章梁国易主

这天晚上,梁孝帝没有离开勤政殿。阮祥试图劝说皇上回去就寝,每次刚往门里跨进一只脚,就听见黑暗中传来皇上的厉喝:“出去”

阮祥不敢造次,只好在门外蹲守。三月初的天气,春寒料峭,阮祥冻得缩成一团,想到皇上亦无任何御寒之物,又着急又心疼。熬到下半夜,实在等不下去了,斗胆跑去凤仪宫,把皇后从热被窝里叫了起来。

谁想皇后心急如焚地赶来,进金銮殿后不仅没劝出皇上,自己反而在里面陪了半宿。夫妻俩一会儿低声交谈,一会儿嘤嘤哭泣,慌得阮祥拼命竖起耳朵,仔细谛听每一个细小的动静,就怕这两人一时想不开,相约着在金銮殿上自尽了。

不是他多想,实在是情势危急。

陈致远的西北军已在前几天拿下函玉关,梁瑾瑜的靖军又于昨日攻下了通城,那是京郊最后一道屏障,估计到这会儿,两军已完成了对京城的合围。

虽然如此,也不等于上京就完了呀。

这里是皇城,从梁开国以来,年年投入大笔银钱修筑防御工事,护城河一再加宽,墙体坚固高峻,楼头三步一堡五步一哨,易守难攻。尤其最近一两个月来,皇帝自知终有一日叛军会兵临城下,命士卒日夜加固城防,紧急囤积物资,上京城外数百里之内,几乎连地皮都给刮去了三尺。照皇帝的话说,这样既可以充实府库;又免得让叛军就地征募,以战养战。

城外百姓被搜刮一空的结果,是城内军粮储备达到了空前的充裕,据说,俭省一点的话,能支撑四五个月之久。那时西域之路早已恢复通行,犬戎和羯胡对中原虎视眈眈,探知陈致远率军远征,定会趁虚而入。陈致远无力兼顾,只能撤离,留下靖军独立支撑,攻势大减,皇上再号令各地勤王之师驰援,梁未必不能转败为胜。

阮祥自我安慰的时候,不敢深究两点:其一,所谓的“勤王之师”真的有吗?其二,陈致远走了,赵军会不会来?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天边现出了鱼肚白,帝后二人互相搀扶着出现在勤政殿的大门口,皇后神色慌张地说:“去传太医,就说皇上病了。”

“是”,阮祥刚要吩咐小太监,就听咚地一声,皇上已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本就虚弱不堪的梁孝帝,因为在金銮殿上捱了一夜冻,病体沉疴难愈,不能视朝,诏令由六皇弟楚王摄政。

楚王,顾名思义,封邑在楚地。可惜他的封地一小半与靖毗邻,一大半与安南接壤,赵、靖自立,他的封地全被那两国占去了,他成了光杆王爷。要不是跑得快,连身家性命都难保――也有人说,是赵延昌故意放他走的,他寸土皆无,难道白养着一大家子废物啊。

楚王拖家带口回到上京,靠着梁孝帝的赏赐和族亲们的接济度日,别提有多窝囊了。也因此,他对赵、靖两国的恨意特别深,成天咬牙切齿的,给梁孝帝上了无数的折子,提出了无数种对付叛军的方案。可每次朝会,商议派谁出战时,他一径做缩头乌龟,屁都不敢放一个,颇为臣下讥评。

就这样一个人,却被任命为摄政王,谁会服气?几位素有名望的宗室亲王在公开场合毫无顾忌地抱怨:“皇上真是病糊涂了”

梁孝帝在病榻上得闻,朝自己的皇后冷笑:“听听,都跟你一个腔调。”

皇后忙跪在踏板上赔罪:“是臣妾糊涂,不懂皇上的深意。”

梁孝帝叹了一口气说:“你起来吧,朕并未怪罪于你。你以后就知道了,他们不满才好,朕就怕他们没意见。”

见皇后面露疑惑,梁孝帝也没解释,命阮祥取来一只尺来长的盒子,亲手交给皇后,郑重吩咐:“这个你拿着,待朕驾崩后,你再打开,依言行事。”

皇后垂泪道:“陛下春秋正盛,怎做此等不吉之语?”

梁孝帝无所谓地笑了笑:“生死由命,注定短命之人,便天天被人山呼‘万岁’,又有何益?”

皇后和阮祥相顾失色,俱垂头不敢回应,就怕勾得皇上说出更多的丧气话。

梁孝帝闭上眼睛,朝皇后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以后凡事自己多拿主意,别总听你爹的,他心心念念只为曹氏一门的荣华富贵,未必真为你着想。我言尽于此,信不信在你。”

听着皇帝嘴里说出类似遗言的话,皇后死死地捂住嘴,不敢哭出声。

却说皇后捧着密旨回到自己的寝宫,数度手痒,想打开看看密旨里写了什么。到底是受过多年三纲五常熏陶的人,不敢违逆君旨和夫令,默默地把密旨藏入床头暗阁里,然后坐在床上发呆。

直到很晚皇后才躺下,刚有点睡意,就听到外面传来哭喊惊叫。皇后仓皇起身穿衣,腰带尚未系好,宫女冲进来告诉她,皇上业已驾崩,六王爷被杀,五王爷景王自称已受遗诏,就等明早在勤政殿接受群臣参拜了。

皇后反而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叛军打进来了。

痛哭一场后,皇后抖着手从暗格里拿出皇上――现在已是先帝――给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两份密旨。

上面一份是早就拟好的传位诏书,只是在“传位于几皇弟”那儿空了一格,也就是说,可以是任意哪位皇弟,谁有本事篡位就填他。

梁孝帝排行第二,上面大皇兄早殁,能继位的,只有皇弟,所以这份,是通用诏书。

皇后到此方悟,皇上会任命一个窝囊废做摄政,就是为了引人不满,引人篡位,因为,那天晚上在勤政殿,皇上反复念叨的一句话就是:他决不做梁氏皇族的千古罪人,他决不做梁末帝皇后抱着密旨泣不成声:皇上,您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心愿,不做末帝不做降君您解脱了,臣妾却如何是好呢?

待哭泣稍定,匆忙打开另一份密旨。只扫了一眼,皇后就惊住了,这份竟然是下旨查抄威远侯沈府的诏令,且注明,待沈府之人下狱后,全部秘秘密处死,一个不留。

为什么呢?皇后并不是怜惜沈家人,而是有点想不通。

若说沈家通敌叛国,并无明证,至于通敌嫌疑,上京豪族世家有嫌疑的多了去。像沈家的姻亲刘家,就有个女儿在赵宫为妃,不是比沈家更有通敌嫌疑吗?为什么皇上独独容不下沈家,临死之前都要特意留道密旨将沈家灭门?

皇后并不笨,用排除法将其他理由一一排除后,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小太子还活着,而且跟沈涵净在一起,此刻正躲在某个安全的地方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所以,要先灭掉沈家,免得有一日,沈家挟太子以令诸侯。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对已死的梁孝帝,皇后不免有些怨恨:既然不放心沈家,不为什么不干脆连沈涵净一起杀了,还让她护着太子出宫?太子从几个月起就养在自己身边,认她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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