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乐意陪着毛不思玩牌。
唯独马明义,这一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黑眼圈都能拉到嘴角,她们不困,他困啊。
托着腮,两根手指随便一捏,鬼牌就从马明丽手里再度转回到他手中。
红鼻子的小丑咧着嘴,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玩也可以。”马明义丢了块薯片在口中,他看着毛不思抽牌的手停在鬼牌上方,然后飞快地转了个方向,抽到旁边的红桃K,按着直突突的太阳穴,马明义实在忍不住控诉,“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作弊做的这么明显。”
“呵呵,娱乐……而已嘛,不要这……么认真。”毛不思嘴里叼着纸杯子,牙齿咬着杯口,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马明丽后背紧靠着沙发垫,这会她的头发已经松散开来,绑发的黑色绒绳绕成好多圈缠绕在手臂上,环扣散发着淡淡的青绿,跟平日里的金色很不同。
套房的客厅内早就被摆了阵法,没有什么能比他们聚集在一起更加安全,所以马明义想去睡觉的念头一出,就被她当即驳回。
她得亲眼看着他,才能安心,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安安全全的带回港城,带到爸妈身边。
降魔杖安静的躺在毛不思的左手旁,颜色愈加的幽蓝,她权当看不到,只伸了手出去让姜水抽牌。
如暴风雨前的大海,表面平静,波涛暗涌。
“一会儿要是有什么动静,你!”马明丽抬起下巴点了点姜水,又看了眼马明义,“还有你,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呆着吃零嘴。”
马明丽的话让姜水触电般浑身猛地颤了几下,刚抽出的牌就这么从指缝间飘到了地毯上。那些东西来了,那些东西来了,她拼命地压抑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心情,雪白的牙齿咬的唇瓣出了浅浅的一条血印。
真是个不委婉的人。
游戏还在继续,只是气氛要比方才沉重了许多,各怀心思,轮到毛不思抽牌的时候,她还贴心的决定让马明义一步,明知是鬼牌,‘也大无畏’的抽到了自己手中。
我真是太善良了。毛不思下巴抵在膝盖上,由衷的想。
窗户被掩的死死地,棕黄色的窗帘遮住了整个室内,突然悬挂在半空的的银铃铛突然疯狂的晃动起来,铃声清脆悦耳,八双眼睛齐刷刷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方才还肆意抖动的铃铛戛然而止,室内再度陷入无声的寂静中。
“姜水,夜深了,跟我回家吧。”温和的男声在房间的上空盘旋,看不到人影。
吴老板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昏暗的街灯下盘旋着几只飞蛾,手指轻点,数着他们几人所在的楼层。眼镜框压的鼻梁有些疼,他索性摘下来随手丢在路边的石阶上。
“我不走。”姜水尖叫着一头栽进毛不思的怀里,抖动着身子像只雨打的鹌鹑,瑟瑟发抖,食指扭着她短袖的袖口,“求你,救我。”
“命由天定,她气运未尽,怎能跟你回去。”展开姜水的左手,毛不思掐剑指暗暗在她掌心画了道符。
男人轻笑出声,十一楼的窗帘自动掀开,垂挂在两侧,吴老板的面容就这么出现在玻璃窗后,背脊笔直的站在窗外,他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也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无法把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和杀人如麻的邪祟联系在一起。
“我跟你们向来没瓜葛,也不想起什么冲突。”吴老板手指敲击着玻璃,传来重重的‘哒——哒——’声,“把人给我,我保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此生不再出现在你们眼前。”
“洗魂换命,太过歹毒。”马明丽把脸颊旁的长发捋到耳朵后,扫了眼姜水,“她这辈子没做过恶事,也没害过别人,你为了一己自私,就要把别人置于生死无门的境地,实在太不公平。”
“公平?这个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难道命运对他公平吗?对北杏公平吗?吴老板摇摇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比雨后的天空还剔透干净,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要日日夜夜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受尽折磨?他不是没抗争过、没努力过,他费劲了心力,直到垂垂老矣,也没有办法救她出来。
若不是无能为力,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愿意跟一手造就所有悲剧的恶鬼做交易?
“那就是没得谈了?”降魔杖被毛不思单手绕着转了两圈。
“没得谈。”下一秒,客厅的窗户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裂开来,形成无数的碎片四处散开。
幸亏毛不思眼疾手快,一手拉着姜水,一手拉着马明义,飞身向着身后的沙发后面倒去,厚厚的麻布沙发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几乎被碎片戳成筛子。
黑色绒绳在马明丽身前飞速旋转,形成一道坚硬的屏障,玻璃片撞到屏障上,立刻被绞碎成细细的粉末,散在空中。
下一刻,就见马明丽黑影一闪,手中的黑绳便狠狠向着吴老板抽去,左脚轻点,如兔奔如鹤起,迅捷无比,吴老板也不急,通身就跟长满了眼睛似的,手肘反撞,正正抵住绒绳抽下来的力道。
皮肤碰到灵器,没有像其他的恶灵一样被烫的皮开肉绽,只留下浅浅的红痕。
“你是人。”吴老板还活着,马明丽可以肯定。她脸上冰冷,心里却是咯噔两下,活人离魂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吴老板还能随意操控周边的事物。
唰——
降魔杖闪过,直直的冲着吴老板的额头扎来,他身形一晃,人就退到了几米开外的空中,眼角却是留下了细细的伤口,他伸手抹去,就见撕开的口子立刻恢复如初。
“他是个什么东西。”毛不思弯腰撑着沙发背,纵身跳到马明丽身边,降魔杖转了几圈,再度回到自己主人手中。
非人,非鬼。
“活死人。”马明丽收了绒绳在胸前斜拉成线,“十有八九。”
他还活着,事情就有些棘手了。她们是捉鬼师,斩妖灭鬼不在话下,唯独不能杀人,强行抹去活人的性命,是会遭天谴的。
“灭不了,那就收。”黄符被毛不思夹在手指中间,右手轻点一角,“朝天五岳,镇定乾坤,八景冥合,气入玄元,收魂!”
黄符冲着吴老板飞去,就见他嘴角一挑,熟悉的面孔就变了模样,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高鼻薄唇,额前的碎发将垂在眉毛上,只瞧他反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脚掌速走七星,推指向前,“按行五岳,足落北斗,破阵!”
就见冲飞的黄符突然被从中截断,继而被燃起的两簇火苗烧化为灰。
“同行!”
“术士!”
马明丽和毛不思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团团火焰在吴老板右手中汇聚,接着便向着套房内砸来,左手凭空画符,圈下周边,里面的诡异场景立刻消失不见,在普通人眼中,跟平日的凌晨三四点,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身处在圈内的人,看到的就全然不一样,火团烧着了厚厚的窗帘,点燃了毛茸茸的地毯,烤裂了茶几上的玻璃杯。
“你一身法术用到这种地方。”浓烟熏得人忍不住流泪,毛不思在灭掉不远处的火球后,冲着吴老板的方向急声,“早晚会被反噬的!”
“哈哈哈,这话真可笑。”吴老板,不对,此刻应该叫霍冬青,他踩在半空,“上天夺我父母,伤我爱人,我什么都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马明丽默念着九字真言,右手结剑指印,左手握拳包住右手的中食二指,再用力拔出,如利剑出鞘。
三人斗法的动静震的周围的小鬼四处乱窜,连远在富鸾大厦的北杏也感觉到了。
她抱着肩膀缩在画中,无论她在哪,都能感觉到冰冷的河水冲刷骨肉的疼痛,如影随形,她一直以为这是世界上最疼的事情,疼到她几乎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了,可现在,她不光身体疼,她的心也疼。
“收手吧,收手吧。”她额头抵在膝盖上,低声啜泣,口中喃喃自语,“明明就走错了,走错了。”
“傻姑娘。”女人的手指轻抚着北杏乌黑的长发,银花镯子晃荡荡的挂在手腕上,嗤笑着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北杏望着她,“你还能有逃离绝望的机会,多好啊。”
眼前的女人二十来岁的年纪,美的像是东城黄地主院里最名贵的牡丹花,令人移不开眼,却偏生长了副最恶毒的心肠。
“那还是我吗?伤了那么多条人命,做了那么多人神共愤的恶事,即便再次活过来,那还是我吗?”她还配做个人吗?北杏低着头,眼泪落下,又立刻蒸发消失。
“既然如此。”女人挥挥衣袖,北杏脚下的链子突然出现,她已经被绑了好多年了,从未离开过富鸾大厦,她笑着咬破自己的手指,恶臭的黑色血液滴落在链子上,牢固的链条立刻断开,“走吧。”
铺天盖地的疼痛迎面而来,奔涌的河水像是决堤般冲刷过北杏的皮肉,几乎能疼的人晕死过去,只是很可惜,北杏现在已经没了晕倒的能力,她很清醒,越疼越清醒,“我可以离开?”
“当然,这些年,我帮你挡了河中大部分的怨与恨,想来你是过的太舒坦,忘了疼。”忘了那种时时刻刻被针扎刀刮的痛楚,女人坐在画中的藤椅上,翘着三寸金莲摇晃,“想去劝霍冬青,尽管去。”
女人眯起眼,她活着的时候被选择,死了以后,就喜欢看别人做选择,选择各种各样的生不如死。她只看着,就心生欢喜。
北杏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前,地上是滩她留下的血迹,甚至根本无法称之为血,清如水。
“这些年,你们腻,我也腻。”女人继续闭眼假寐,红唇微启,“也该换换新玩具了。”
☆、权衡利弊
姜水缩在沙发后面,双眼闭的紧紧地,打斗声不停地传入耳中,睡在枕边的男人无时不刻地想要取走她的性命,他给她莪撩编织了一整谎言,并为其披上美梦的外衣,把她骗的团团转。
令她从头到尾怕错了人、怨错了人、恨错了人。往事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滚过,姜水不知为何想起了高维峰,想到了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年,当时她总是自我调侃,说地球人口六十几亿,没有一个人比她更喜欢他。可结果呢,在她二十多年的已过岁月中,高维峰是这个世上除了爸妈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以前就遇到他一个,以后……
她还有以后吗?姜水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过,她依旧闭着眼,吸吸鼻子,即便有,她也遇不到第二个高维峰了。
遇见他,是她的运气,她却把他弄丢了,消失在她的人生中,再也看不到。
姜水无言的悲伤感染到了马明义,如果说在他们之中,谁最像事外人,马明义觉得非自己莫属。
不像吴老板和姜水是故事的当事人,不像毛不思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