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还是要吃亏很多的。
话虽这么说,但毛不思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确实没什么说服力,就见姜水怯生生的抬头,眼中写满了防备与不信任,“就你现在?”
“我现在这样也是你带的那个晦气东西惹得。”毛不思盯着姜水手腕上的银花镯子,“你怎么会有怨气那么大的东西。”
“什么怨气,这是大师给我护身用的宝贝。”姜水猛地把胳膊收紧,死死的拽着手腕上的镯子,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勇气,令她不那么惧怕。
“宝贝?”毛不思嫌弃的啧啧出声,她拽着马明义的胳膊,指着他手腕上的珠串子给姜水看,珠串上的经文泛着微暖的光泽,“瞧见没这种金亮亮的才是宝贝,你再看看你那个。”
姜水顺着毛不思的视线低下头,眼睛骤然瞪眼。
银花镯子上附着的术法早早就被被毛不思打散,邪气再也压制不住,银镯子恢复了原本的面貌,黑色的斑点遍布,透着死气沉沉的青灰。而她原本雪白的胳膊,也从手背到上臂爬满了紫红的细血管。
“这……这是什么……”姜水嗓子眼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恶鬼的诅咒。”毛不思蹲下身子,“有人拿你跟恶鬼做了交易。”
“不可能。”姜水猛的抬头,一手紧紧抓住毛不思的胳膊,一手指着她身后,带着浓浓的哭腔,“要么就是高维峰!除了他,除了他没有别人,你快杀了他,杀了他啊!”
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在死一回呢。
“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比如……”毛不思对上姜水的眼睛,一字一句,“吴老板。”
“不会的,吴老板不可能害我,他还给我找了大师……”姜水说到最后,‘驱邪’两个字几乎低不可闻。
手腕上的镯子那么刺眼,吴老板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他说,你要一直带着,千万不要摘下来。他笑的那么慈祥,她也听了他的话,吃饭睡觉洗澡,统统带着,片刻都不敢离身。
“我从没有害过你。”高维峰的突然出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生前的容貌,嘴唇白的不带点血色,身材消瘦,“我死后,就一直呆在朱山公墓,我等着你来看我,等着把知道的秘密讲给你听,可是我等啊等啊,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都没等到你来看我一眼,而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你。”
“不是这样的,你死前在雪山就想杀我!”姜水拼命地摇头,高维峰说的跟她的记忆有着极大的出入,“还有那晚,你在会议室掐着我的脖子,那个冰冷的触感,我至今都记得。”
“雪山那里是因为我看到了你身后的女人脸,她就紧紧地贴着你的头发,我不是想杀你,我只是想赶走她,却不知道落在你眼中,反倒显得我像个疯子像个神经病。更别提死后,我跟不就不知道你在何处,怎么杀你?”高维峰没有给对面三人回应的机会,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跟你分手后,我每天都在做同样的噩梦。”
梦中是河神的婚礼,而那个新娘,却长着姜水的脸,以及和她一模一样的银花镯子,她哭着求他救救她。高维峰立在不远处,他垂着肩膀,平淡的讲述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记忆深处的故事。
这倒是跟毛不思在镯子残留的主人记忆中看到的不一样,她看到的是百鬼哀嚎,尸首遍野,而高维峰讲的,似乎是另一个故事。
“你一个普通人,几乎没可能预知未来。”马明义到底是留着马家的血,能敏感的捕捉到高维峰话中奇怪的地方,“可如果那个人不是姜水,那又是谁?她怎么会知道你的姓名?又为什么夜夜引你入梦?目的是什么?没理由啊。”
难不成费这么多心思就为了间接害死高维峰?
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银花镯子,诡异的河神娶亲,遍地流血的尸体,以及去过长安酒店7002房间吴老板。
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毛不思抱着肩膀,突然脑海中白光一闪:吴老板之前死过三任老婆。
“姜水。”毛不思犹豫着开口,“你对吴老板的之前的老婆知道多少?”
“不太清楚。”姜水摇摇头,她和吴老板很少谈论这些,吴老板不爱说,她也秉着知道的少烦心事少的原则不怎么问,“等等,有一件。”
姜水忽然间想起来,倒还真是有一件事她知道。那还是她之前过生日的时候知道的,有家名品店在当天送了份小礼物给她,附上的生日卡上写了句“章小姐生日快乐”。她也是按着号码拨过去,才知道吴老板的前妻是这家名品店的VIP,跟她同天生日。过生日遇到这件事,谁心里都不舒坦,为此她还和吴老板闹过小脾气。这算是姜水唯一知道的他前妻的事情了。
“什么?”
“我和他第三个老婆同天生日。”姜水抿着唇,“别的就真的没了。”
嘴唇不由得抖动几下,毛不思不再言语,她骤然紧绷的身体,反倒引得扶着她的马明义侧目。
“怎么了?”他靠近毛不思耳侧,用着仅有他们俩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毛不思手心冷汗直流,她心里第一次希望自己猜想的是错的,她一直以为这件事最多是吴老板跟恶鬼有牵扯而已。可如果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呢?立在明处的吴老板,暗暗给高维峰线索的嫁娘,以及,操纵着这一切从未露脸的黑手。
他们这是想要遮住神的眼,妄图逆天换命啊。
☆、众目睽睽
“我爱你,也从未想过伤害你。”高维峰低沉的声音如命运私语,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说完,不等他人反应过来,人就化作一团青烟,散在了包间的一方天地中,徒留下三人对着满屋的狼藉失神。
女人抹着眼泪,由一开始的小声啜泣,变成了最后眼泪混着鼻涕的嚎啕大哭,没有多余的言语,就这么发自内心的,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手腕上的银花镯子有点小,挤压过手背的时候磨出了细细的青白道子,配上姜水紫红色的皮肤,令人不由得汗毛直立。她忍着疼褪下,反手把镯子狠狠地砸向远处的墙面。
就见银花镯子砸到墙壁落下,然后顺着地面骨碌碌的滚了几圈,仿佛跟有了生命似的,眨眼间,就凭空消失在了眼前。
“好个多管闲事的丫头片子。”随着富鸾大厦内,一道暴怒的女声响起,就见一只高脚杯向着吴老板的脸颊飞来。
玻璃杯的速度极快,差不多到他身边半米处,就猛地停下,细细的杯颈遇到剧烈的冲击而从中折断,生生飘在半空中。
“好大的火气。”吴老板伸手,坏掉的酒杯缓缓飘入他的掌心,他瞧着断裂的杯颈,语气听上去有些可惜,“这可是人工吹制的,就这么糟蹋了。”
新开香槟酒落入断裂的高脚杯中,泛起细小的气泡,吴老板举杯轻抿了口。
“辛辛苦苦这些年,临到头来遇到个难缠的小丫头片子,你让我如何不气。”女人依旧没有露脸,只有声音在室内回荡,“你想办法杀了他们。”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当跟百年前似的,平白消失几个大活人没人管么?”吴老板咽下香槟,这才把空掉的高脚杯丢到一侧的垃圾桶里,“何况还有一个是贺家人,贺老头子纵横商场几十年,根基稳人脉宽,如若平白没了个外孙,依着他的性子,能让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的过了?”
“这倒是奇了,好好一个生意人,不多供几个财神,跟着个捉鬼的野丫头跑什么,也不怕损了福寿。”女人冷冷出声,“如果不是她强行入我回忆,我还不知盯上你的居然有这等本事。”
“毕竟姓毛啊。”吴老板一挥手,毛不思的资料就飞到空中,瞬间被点燃,化作一团烟灰。
“毛家,哪个毛家?”烧掉的东西在女人手中成型,她一目十行。
“习茅山术法的毛家不就那一个。”吴老板双手撑着身子望向远方的夜空,“说起来,我年轻的时候跟着师傅走千山踏万水,捉鬼诛邪,也曾与毛家人有过一面之缘,这么想想,也都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K、D、T、C、D、J、Z、L。
“元市人。”纤细的手指轻点着纸张,白纸黑字,女人继续看下去,最后目光微顿,念出声,“祖籍南桐县。”
“这般看来,的确棘手。”但吴老板也不算太担心,毛不思毕竟还小,跟他这种活了百年的老怪物相比,还是太稚嫩了。
为了北杏,姜水非死不可,虽说他手上早已沾满了别人的鲜血,毕竟还残留着丁点的人性,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跟几个愣头孩子过不去,亦不想得罪毛家和马家。
吴老板等着女人的回答,谁料半响没听到她的声音,只好扭头,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疑问,“还在?”
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骤然响起,令吴老板不由得皱眉掩耳,他跟她认识这么久,从来没听过她那么诡异的笑声,就像被投入烈火熔炉的恶鬼,发出的声音令人十分不愉快。
女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突然数十张脸聚集在天花板上,千奇百怪,融合了各式各样的美人颜。
“毛家居然还能生出女儿?”几十张嘴同时开口,让吴老板也辨别不出哪个是她,笑声似鬼。
虽说毛家多男,马家多女,却也不是绝对,起码在吴老板年少的时候,曾听师傅说过,毛家祖上有过一位堪称传奇的女天师。
吴老板被女人莫名的言语搞得满头雾水,他眼睛不停地扫过每一张脸,试图辨别出哪个是她,“你该比我清楚才对,毛家祖上也出过女天师的。”
“清楚,当然清楚。”她‘咯咯’的笑个不停,关于毛家的女天师,她不光听过,她还见过两位,一个是在她还是汪家娇小姐时见的,另一个则是她被封印在河底的时候。
初见毛家那姑娘,英姿飒爽,腰间配着条细细的银色软鞭,耳垂上挂着枚小珍珠,踩着马靴在她们汪府飞檐走壁,还有次捉鬼跑急了,直接从树上跳下来,吓得薛姨娘差点栽进荷花池里。
可惜,那个姑娘没活过二十五,准确的说,是毛家没有一个女儿能活过二十五岁。就像一个诅咒,不停地轮回应验,直到毛婉婉的出现。
那是世上最后一次大规模的百鬼夜行,天地无光,人间陷入一片地狱之中,无数的术士都死在了那场人惨绝人寰的动乱下,有的恶鬼灰飞湮灭,有的煞凶被焚烧殆尽,而她也被灵玉镇在了河底,永世不得出。
南毛北马,东齐西霁。那一役,只剩南北,再无东西。而毛婉婉,则强行改了毛家的女儿缘,至此以后,除却中途抱养过的几个孤苦无依的女婴,毛家再也没有生过女儿。
只是这些几百年前的故事,传到现在这一代,不知被篡改成了什么模样。
手上的银花镯子不停地晃啊晃啊,女人的笑声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