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纸上写了一首诗,字迹很难看,甚至有些字的笔画都写错了。不过能够看出,写字的那个人,他一定写得很用心。
那是一首写给倾城的诗。
“仙子倾城,吾生所爱;
繁花三千,不若卿色。
仙子倾城,吾生所求;
人去楼空,此情长留。
何日归来?何时重逢?
倾尽吾生……”
夏盈不解,这首诗是不是缺了半句?在“倾尽吾生”这句后面,是不是应该还有半句?
这难道是……阿树写给倾城的诗么?
对了,在倾城的记载里,她记得她问过阿树,是不是喜欢她。阿树点头了,所以阿树喜欢倾城。
这应该是阿树写给倾城的诗。
夏盈继续往后翻,后面却空空如也。
这是倾城手记的最后一页。
倾城在她的手记里记载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
……
夏怜微微喘息着。
她额前的发被汗水濡湿,有些贴在了额头上。不过她顾不得这些,她继续练剑,动作已经越来越娴熟。
她很累,心脏仿佛要跳出了胸腔。可是每当她想停下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在山洞里被人侵犯时的绝望与无助,想起枯井中夏意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想起他刚刚对自己说――
“我不想你成为拖累。”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她也不想让自己委屈求全!
所以,她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没有人会永远保护她,除了她自己。
朔阳在一边看着,他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少女骨子里散发着一股倔强的劲儿,和他平日里看到那个温顺乖巧的二小姐完全不同。
和其他男人一样,他也觉得,夏怜长得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模样,天生就会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仿佛她天生就该被男人保护在手心里一样。
他不禁暗想,大少爷对二小姐是不是有些太过心狠了,习武需要吃苦,就连泼辣的夏盈也没有那个毅力,最多跟着学几招花拳绣腿罢了,夏意也不曾强迫她。
但是对夏怜,他倒真是狠得下心。这一晚上她一直在练,还叫自己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夏怜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树边。
她身子靠在树干上,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她的呼吸还没有平稳,却猝不及防一道寒光向她袭来――
“二小姐小心!”
朔阳提醒她,可是已经晚了,这一剑速度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剑身已然架在了她的雪颈上。
只要再往前一寸,她的喉咙就会被割开。
身后,她感觉到男人清冷的气息。
“我说过,你必须得防住我。”
朔阳有些于心不忍,不禁替夏怜解释道:“大少爷,二小姐一直在练,刚刚才休息片刻,这才放松警惕……”
“我知道。”
夏意收剑入鞘,平静的眼眸毫无波澜,“但这不是理由。”
夏怜咬着嘴唇,她似乎刚想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夏意伸出手臂,在她倒下之前将她揽入怀中。
第31章 祭5
窗外下起了细雨,打湿了梨花的花枝,一地残香逶迤。
轩窗外雨声阵阵。夏怜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
这里已经不是青宅。这是一家客栈,轩窗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古色古香。
夏怜仍然没有醒。也许她在梦里也会听见窗外的雨声,雨滴敲打着树叶的声音。
她的梦里会有什么?
他不知道。
夏意坐在她床边,他伸出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她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而一颤一颤。
再往下,他的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突然,他想起了那颗樱桃,被他含在口中的滋味,是软的,是甜的。
在这一瞬,他突然很想知道,含住眼前的这颗樱桃会是怎样的感觉――那种缠绕在舌尖柔软的触感。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转瞬即逝,就像一颗投入湖心中的石子,很快便不再有涟漪。
他静静望着窗外的落雨。
“大少爷。”
就在这时,朔阳突然轻声走了进来。他担心吵醒夏怜,所以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大少爷,刚刚大小姐派人过来,他带来一本手记,貌似是……倾城的手记。”
“拿过来。”
朔阳将手记给夏意递过去,夏意翻开,一页一页查阅倾城的记录。
【丁酉年春,五月初四】
赶了很久的路,我终于到了青宅。
……
【丁酉年春,五月初六】
那个人救了我。
……
【丁酉年春,五月初七】
如果这些事不让我知道,也许我不会去管――可是现在既然我已经被卷入进来,那么我就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
【丁酉年春,五月十一】
我问他,堆放人偶的那间屋子,其实还有其他密道是不是?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
……
【丁酉年春,五月十五】
我没有再与阿树争执,但是我的心意已决。
……
【丁酉年春,五月十六】
阿树不再向我透露更多,我只好自己去寻找这些信息。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忘记了一些很关键的线索,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
【丁酉年春,五月十八】
我终于明白为何阿树的弟弟一直没有找我的麻烦。不是因为阿树,而是因为,我还不能死。
……
夏意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一直翻看到这本手记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
自此,所有的记载戛然而止。
……
京城
夏盈实在没有了思路,便只好派人将倾城的手记给夏意送过去。
不过现在令她头大的却是另一件事。
程东阳觉得自己帮了夏盈很大的忙,最近一直缠着她。她对程东阳并没有太多好感,当然也不至于说讨厌,不过就他给她提供了倾城的手记这件事,她还是可以给他记一大功。
所以他这次约她出来,她也没有拒绝。
只不过她不曾料到,这次程东阳迫不及待想见她,竟是为了将手记要回去。
“我派人给我大哥送过去了,这本手记现在不在我这里,恐怕已经到了兖州。”夏盈摸不清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不是说觉得这手记没什么价值么?而且我大哥现在在查这件事,我自然便给他送了过去。就算我不主动给他,他若是想要,怎么你还敢不给?”
程东阳连忙否认:“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因为我爹一开始关注的只是宝藏,所以才说这里面没有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听他那么说,就擅自做主给你拿来了……现在我爹知道了这件事,他很生气,我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夏盈白了他一眼,“不管怎样,现在手记已经在我大哥那里了,你们要,管他要去。”
程东阳内心苦不堪言,他哪敢跟夏意开口。
不过夏盈倒是突然反应过来,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你爹怎么说的?怎么就突然想把手记要回去了?如果只是为了查这件事,那么给我大哥去查也是一样的,甚至你们应该主动提供将线索提供才是!”
程东阳支支吾吾,这个尴尬的态度令夏盈顿时更加火大。
“你们――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们?!”
程东阳见实在兜不住了,加之他又对夏盈有意,不愿惹她不悦,于是便只好说出实情:“我爹说……他前几天接到一个神秘人的信函,那个神秘人说,倾城手中掌握着宝藏的线索,但那个‘宝藏’,可能未必是我们平时所谓的金银财宝类的宝藏,似乎是一个……镜子还是什么东西……”
“镜子?”夏盈柳眉一挑,“宝藏是一面镜子?”
她不知道程东阳是理解能力差还是表达能力差,“大概意思好像是……以前某个古老的部族,在祭天的时候需要用到的东西……没有这个,祭天的仪式就不完整。”
夏盈因为之前看过《南北禁事录》,所以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是不是天魂镜?!”
“对对对,好像是这个名字!”程东阳一下子想起来:“我爹说,那个神秘人说,天魂镜的下落,就藏在那本手记里,还特意嘱咐……”
说到这里,程东阳苦笑,“那个神秘人还特意嘱咐,说这本手记千万不能落在你大哥手里……”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夏盈却根本没有在意程家,她只想知道,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他又为什么――非要与夏意作对?!
……
千里之外,兖州
夏意对朔阳吩咐道:“在夏府增派一批暗卫,保护夏文和盈盈。”
“是。”
朔阳立刻领命,一刻也不耽搁。朔阳下去后,夏意拿起手记,之前所有破碎的片段渐渐在他脑海中联结起来……
“大哥。”
突然,他听见了一个小小的声音。
夏怜不知何时醒来了。昨夜她体力透支晕了过去,休息了一晚,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不过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没事。你好好休息。”
夏怜摇头,“大哥……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嗯?”
“我……我好像梦见了一大片绿树,我在树林里一直走一直走,然后我走近了一间房子……再然后,我走进了地下室,地下室里有好多人,可是他们都不动,死气沉沉的。”
夏意目光淡淡:“他们真的是人么?还是……人偶?”
夏怜苦笑,“也许吧,我们都知道。只是我在梦里,我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在地下室里看着那些人――或者是人偶,突然,我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他的脸上带着白玉的面具。不知怎么,我好想突然很伤心,我一直哭一直哭……”
夏意沉默了片刻,“你再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们再去一次人偶室。那里并不是地宫的终点――还有另一条密道,在你我看不见的地方,延伸到更远。”
夏怜点头,“我现在就可以。我已经休息好了。”
“你确定?”
“我确定。”夏怜从床上坐起来,“大哥,我知道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我总是觉得,倾城现在似乎有危险。”
夏意不再说什么,他的脑海中突然回忆起了那个夜晚,那个如鬼魅般出现的人影。
他对他说――
“你难道不想知道,倾城现在人在何处?”
那时他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是那个人,他自己,突然大笑了起来。
他从他的笑声里听见了苍凉和无奈。
“那是她的命!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