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娇扛着他继续往那道门前面走,“这么说老爷出门这些日子,惦念的原来不是夫人我,而是外面的小丫头?这是被哪个村寨的小丫头勾走了魂魄,还没收回来?”
“没有没有!决无此事!若是夫人不信,不若问问同行的高县尉,有他作证,夫人该放心了吧?!”
胡娇可还没忘上次高正带着县上富绅给许清嘉拉皮条的事儿,早在心里狠狠记了他一笔,“这倒是,有高县尉在,恐怕没有的事儿也能让他穿针引线,给老爷办成一桩美事!你说我该如何去谢谢高县尉呢?”
许清嘉被她扛在肩头,好在他大清早起来还没吃过呢,胃里空空如也,倒也不觉多难受,只是心中颇有几分好笑,看来阿娇这是记恨高正了,软声软语在她耳边说好话:“阿娇妹妹想多了。就算高县尉想拉郎配,还有十来个夷族小娘子对着你家老爷我唱情歌,可是老爷我听不懂啊,都白瞎了人家一番心思。”
正好到了园子门旁,胡娇将他放了下来,从腰间去掏钥匙,“啧啧,听起来老爷这是后悔自己不会夷语啊?不然开口唱和,一路之上恐怕能收得几美吧?正好今儿院子里教夷语的先生回来了,不若打今儿起就将老爷送进去学夷语,省得以后老爷连个情歌也不会对。”
许清嘉趁此机会立刻抱住了胡娇的腰肢,将她抵在门板之上,目中笑意氤氲,先在她鼻尖轻巧的吻了一下,这才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满足的叹气:“真没想到为夫居然娶了个小醋坛子回来!”一面低头去吻她,最后吻着吻着二人又沿原路回去了。
一路甜甜蜜蜜打打闹闹,似乎将外面的世界都忘了,等到想起来吃饭这回事,都已经中午了,胡娇从许清嘉怀里探出头来,往帐子外面去瞧,光裸的肩上全是红色的印迹,“好像……快要到中午了……我灶上还炖着鸡汤呢。”
许清嘉搂着她慵懒的都不想动了,只觉月余以来就数今日过的最舒服,连肚子也不觉得饿,真是有情饮水饱。不过眼瞧着老婆要挣扎着下床,他便起身将她按回被窝,自己起身:“你且躺着,我去盛了来吃。”
胡娇便往被窝里缩了缩,等县令大人去端汤端饼子。
凉菜是早就拌好的,滴了几滴香油香醋拌好的红根绿叶儿的菠菜,颜色漂亮食之清甜,还有一早就烙好的饼子,外加野生菌鸡汤,等到许清嘉端了过来,在床上摆上小炕桌,胡娇便披着外衫拥着被子吃了起来。
本来是极为寻常的家常小菜,一顿饭也吃的甜甜蜜蜜,县令大人自己喝一口汤,还要给老婆喂一口汤里的菌子,再用油嘴在她脸上印个印子,直惹的胡娇瞪眼,他却哈哈大乐。
胡娇只能拿帕子来自己擦干净了。
与这人相处的越久,越熟悉,便觉得他越无赖。早先还当他是端方君子呢。连胡厚福都被他骗了,只当他就是个文雅书生,哪知道他戏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饭后二人靠在一起消食,胡娇吃的有些撑,靠在他怀里直哼哼,县令大人便搂着她轻轻的替她揉肚子,手摸到她的小腹的时候,心里一动,更是轻了几分,等于是轻轻拂过,倒惹的胡娇问他:“老爷是不是没吃饱?”连个揉肚子的力气也没有。
许清嘉呵呵一笑,只作不解其意。
他搂着她,讲起旧事。
“……我小时候也是极淘气的,上树掏鸟下荷塘捞鱼,有次还差点淹死在荷花池。有时候还闯进爹爹书房,将他的书画都胡乱糟蹋一气,不过爹爹脾气好,从来不生气,只说小子不淘那是闺女,就不是小子了。有他这么纵着,我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后来……寄居在舅舅家,起先还是孩子心性,淘气了几次,娘亲气的狠了,从来不曾发脾气的她将我狠揍了一回,我就乖了很多。后来便越来越懂事……有时候跟阿娇呆着,就觉得倒越来越像小时候了,忍不住就想淘气……”
年深日久,父母在世的日子也许算是他生命中最快乐幸福的生活了,所以语调里还浸染着当初的快乐与深深的怀念。胡娇也记得自家老爹在世之时对她宠的无法无天,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的命运有共通之处,只是胡娇幸运的是还摊上了个好哥哥胡厚福,因此哪怕父母双亡,也并没受什么委屈,至今还是个横冲直撞的性子。
她心中微悯,大约每个学会看人脸色的孩子都必然要经历一个心酸的过程。因此那些天真不解世情的岁月就格外令人留恋。她将自己使劲往许清嘉怀里塞了塞,仿佛是以最亲近的姿势来表明自己的亲密之意,嘴里却道:“你现在见天淘也没事儿,我会代替婆婆管教你的。打屁股还是扔荷花池,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
许清嘉低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哑声低语:“都不选!我选这个。”不住往她耳洞里吹热气。
这日县令大人往前衙去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到下午了。跟着他出门的人早都已经来衙门坐班了。高正一见到他,便神色古怪,“大人一路劳顿,瞧着今儿气色不错啊。”这神色瞧着就是吃饱喝足某方面也十分满足的模样了。
他想象一下回家听到传闻的惊悚感,都觉得县令大人真是胆量气魄异于常人,不由十分佩服。
“县尉也气色不错。”许清嘉翻着案头放着的卷宗,随口道:“有没有问过赵二,咱们出去这些日子,县上可有什么大事?”
高正还当他一早就知道了,夫人怎么着也要表表功劳的吧?没想到夫人做好事不留名,将这事留给他们前衙的人来做,当下便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县令大人:你家老婆太能干!
“不如……叫赵二钱章他们过来回话?”反正他也不在县上,谁留守县衙,前来跟大人回个话也是应该的。
不多会儿,赵二钱章便一前一后的来了,听得许清嘉问起县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赵二便有几分犹豫,瞧瞧旁边钱章跃跃欲试,大有“要替自己的偶像表功”的冲动,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别的事倒也没有,都是些小事,只有一件事……”在县令大人瞧过来的眼光里,十分艰难的回答:“大约在半个月以前,县上出了一桩灭门惨案,一家五口被杀!”
许清嘉一下子站了起来:“啊?!尸体呢?可有验看过?有没有嫌犯的线索?”
高正在旁扭过头去,假装研究县令大人座椅靠背上的花纹,反正他不在县里,发生了什么都只是道听途说,坚决不能拿到县令面前来。
赵二见县令大人似乎要立刻准备起身去查看凶案现场的打算,忙道:“尸体都已经拉到义庄去了,这会儿恐怕老杨头都已经处理掉了。被杀的那家人院子也被封起来了——”后面的话未说完,已经被许清嘉打断:“胡闹!案子都没破,怎么能将尸体处理了?!这不是胡闹吗?!”
钱章在旁插嘴:“大人,案子已经破了,是那户人家的邻人男子所为,凶手都已经打进了大牢,口供都已经录了,犯人也已经签字画押认了罪,只等大人来了结案呢。”最后意犹未尽的加了一句:“这案子还是夫人破的呢!”语气简直不能够骄傲!
“什么?”
许清嘉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赵二此刻十分理解县令大人的失态,想当初他听到这件案子被县令夫人破了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还当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呢。
钱章见县令大人确实不知,为了替偶像歌功颂德,少不得要再来一遍当日破案的实况转播,顺便当着赵二的面黑了他一把,将他当日装病,推了此事给夫人顶雷,夫人二话不说接下这件事,亲自勘察凶案现场,又再三再四传访贺家邻居,最后更是亲力亲为扮诈尸吓的吴逢吐露了真话,破了案子都讲了一遍。
他讲的很兴奋,县令大人听的很梦幻。
县令大人昨晚到今天上午,一颗心还沉浸在“我的老婆是个光明的小天使说不定此刻肚子里就已经揣着另外一只小天使”的幸福生活里,忽然之间听到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那个版本里“我的老婆能通灵,我的老婆会断案,我的老婆酷炫吊炸天……”完全无法接受好嘛!
这分明是传奇故事里的人物,哪里是睡在他身边的阿娇妹妹?!
这也太震撼人心了!
作为县令夫人的脑残粉,钱章完全没有考虑到此事对县令大人的冲击力,顾自夸耀县令夫人的丰功伟绩,并且旁敲侧击的向县令大人献上对偶像的仰慕之心。
没办法,自那日办完案子之后,夫人就深居简出,不但是求见的赵二没见到真人,便是他们都没机会见过夫人,压根没机会对偶像表达仰慕之意。
许清嘉勉强接收了钱章委婉的请求代为转达向偶像致意的仰慕之情,几乎以梦游般的状态查看了贺家灭门案的卷宗,又提审了犯人吴逢,还让人去城外请了老杨头来。老杨头跟县令大人谈完了话之后,双目放光颇为期待的表达了想要见一见夫人这位女中豪杰,顺便再次与她谈一谈解剖这项伟大的事业。
因为他做仵作这么多年,人人都道他操的是贱业,可是唯独夫人那天夸赞了他一句:“解剖其实是门很重要的学科,杨叔经验丰富,对人身体的了解恐怕连医术高超的有些大夫都比不上!”一句话就肯定了他一生职业的价值所在。
知音呐!
县令大人似乎心不在焉,听到他这个请求,只道夫人这两日身子不适,以后有机会再让他们见面,便打发老杨头走了。老杨头走到半道上才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暗道一声“老背晦!”他都这把年纪了,老婆过世也足有三十多年了,也没个子息,就一个人孤伶伶住在义庄,寻常女子哪敢嫁给他?想想他那双摸过尸体的手,也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因此老婆过世之后,老杨头也一直未曾续弦,差点忘了年轻夫妻蜜里调油,正在兴头上,县令夫人这几日不得忙着侍候大人,哪有空与他这老头子闲聊?
许清嘉回后院的时候,都还有几分恍惚,只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
这件案子无论是从破案的时间速度乃至方法,都充满了“阿娇式的大胆”,其实想想颇为符合阿娇一贯的形象,她身上似乎永远有一种说不出的生机勃勃,很难说那是傻大胆还是真聪明。
等他坐在饭桌上,端起饭来,却忘了吃,被胡娇催促着吃饭的时候才有了几分清醒,抬头瞧见了胡娇,心里冒出一句话来:家还是那个家老婆却已经不是那个老婆……呀呀呸!家还是那个家老婆明明还是那个老婆……却又不是那个老婆……
一句话都要把自己给绕晕了!
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