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好官,应该敬重的。
可荼蘼好不容易出了门却异常开心,哪里就能停下呢,便叽叽呱呱地又向云娘说:“娘子你还不知道呢,满镇子上都传的,说先前他们俩不过暗地里来往,现在豆腐西施直接过了明路,前些天请了做媒的朱嫂子上门向汤豆腐提了,说她甘心不要身价给汤豆腐做妾,只要汤豆腐让她带着儿子过门,再让她儿子读书就行。”
云娘一笑,豆腐西施还真会算计!
不过,她一贯这样,哪里有了利,她最是一眼看得出的!。
汤巡检到盛泽镇上虽不到一年,但为人怎么样大家都看到了眼里,且汤家的根基底细也时不时地有人传过来,豆腐西施便动了心思,先是勾引上了手,现在又不满足只做露水夫妻,便又进了一步想当妾。
云娘完全能猜到豆腐西施心里的算盘,汤家虽然败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豆腐西施带着儿子进了汤家的门,首先母子二人衣食有了着落,再不必每日辛苦做豆腐,其次就是儿子能读书,将来若要能借了汤家之力考个秀才举人的就更好,就算不能,靠着汤家的人脉谋个事做也不错。更何况那汤巡检又是官身,长得极好,据说又是武探花出身,总要比豆腐西施平日里来往的几个要强得多。
不过嘛,云娘却也猜到豆腐西施的打算一定会落空,汤巡检是什么样的人,他管着整个盛泽镇上过往的船只,成千上万的丝绸,却一清如水,连肉都买不起,只吃豆腐,才得了汤豆腐的混名,这样的人怎么能真看得上豆腐西施?
汤巡检与豆腐西施的事也未必是真,就算是他丧妻没有管着,与豆腐西施暗地里真有些首尾,却也不可能收进门做妾。就说自打汤巡检到了镇上,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做续弦,又有多少人家想送女儿当妾的,他还不是一一拒了。
云娘虽然只是个女子,见识也不多,可是她嫁到了盛泽镇后也经历了几个巡检、副巡检的,哪一个不用尽心思在过往船只上弄点丝啊绸啊的,最黑心的一个每天就能攒下好几百匹绸,不到几个月就发了家。
虽然只是小小的九品巡检,可是却要比吴江县县太爷的位子还肥呢!是以并没有人做得长,没打点好上司的,被同僚挤走的,最黑的那一个结果也是最惨的,冲撞了过路的官眷被告到京城,皇帝老子最恨人贪墨,官府里竟处了剥皮的刑罚。活人剥皮,想想就让人浑身哆嗦。
汤巡检来了之后,却一改先前之风,每只船都一样巡查,收缴税赋,可是从不与牙行老板或者船主们来往,更不用说在一起吃酒看戏,过往船上装的不论丝还是绸都一点不占,一清如水,再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这样的人,可不是一点小利、或者一个媚眼能打得动的,豆腐西施就是已经投怀送抱了也没有用。男人嘛,见了女人便像馋猫一般的,但是偷了腥也就丢过手了,郑源先前被她抓包时也曾她承认过,他在府城里虽会随大家去玩玩,但是家里的自己却是最重要的。
汤巡检比起郑源可不是高上一星半点,那可是有远大目标的人,他在盛泽镇的行事作派让云娘隐约地觉得,汤家虽然落魄,他亦是被贬成九品的小巡检,可他却不会永远如此的。
为人如此,娶妻也是一样的道理,汤巡检的目光高得很,他一定只会娶名门大家之女,至于现在没有纳妾,也是为的不在续娶之前生下庶子,免得影响了娶妻大事。
因着汤巡检曾帮了自己的忙,让自己学会了织妆花,云娘一直是极感谢他的,又觉得这样的人也合该他升官,在盛泽镇里不取大家一丝一锦,将来到了朝中也会是个清官,总归是老百姓得利。
听说京城里的皇帝老子最喜欢清官,汤豆腐必然会有得他欣赏的时机,那时他也就一飞冲天了,所以怎么能看得上豆腐西施呢。
这头云娘胡乱想着,那头荼蘼出了门更加开心,也不知顾忌,又拍着手笑道:“汤豆腐一口回绝了,可是豆腐西施还没死心,要不她怎么搬到汤豆腐衙门旁的房子里去了?那天马二嫂就说她是想……那叫什么来着,对了,豆腐炖汤,生米成了熟饭!”
若按马二嫂这么说他们还没有首尾?这样的话本就是坊间大家最喜欢听的,云娘也不例外,也免不了好奇想问问汤巡检和豆腐西施倒底是什么情况,却不好再问荼蘼,毕竟荼蘼还是个大姑娘呢,便只抿嘴一笑。
第5章 邻居
云娘日日在家织锦,其实也是闷的。就是今早出门买鱼,固然只有她买得好,但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底是有借此几分想放松一下的意思。
织锦时一直低头,手脚不停,又是连着织了这么多天,她浑身都是又硬又酸又乏的,出门走走,又说起这样的话头,便有意趣多了,会心一笑之下,才发觉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好心情了。
正开心,抬眼便看到刚刚她们提到的前街马二嫂正从路对面笑着快步走过来打招呼,“云娘,好久不见了啊!”
云娘赶紧陪笑道:“二嫂可好?这些日子忙着织锦,就没怎么出门。”
“你这样的巧媳妇果真是了不得,只到了吴江县的官织厂里看了一回,竟学会了织妆花纱,整个盛泽镇里独一份!现在又整日关在家里不停地织,恐怕那银子像雪一般地落到郑家了!”
“哪里有二嫂子说得,”云娘赶紧笑着摆手,“也不过比平常织锦略好一点而已,”说着便要走,“我赶着要去河边市集买些小鱼小虾炸了过年吃。”
“哎哟哟!你们家里还要吃那炸猫?那是先前穷人家才吃的。”
本朝初创时,盛泽镇不过是个吴江县的一个村子,因正临着盛春河,便叫了盛泽村,只有几十户人家,临着河边种稻种桑养蚕。天下太平后,江南日渐繁盛,盛春河里过的船多了,恰好村旁那处河湾最适合泊船,便时常有船停下,又得了平安渡的名头,再后来就形成了一个小镇,不过百几十年间,现在竟有了几万户人家。
之所以这样快就孽生出这许多人家,虽因水道便利,根本却是织锦的兴盛。自许多船在平安渡停泊后,先是十里八村的人将家里的锦送来卖,平安渡慢慢变成一个大集市。接着便有更多的人迁过来,在这里织锦开设牙行,镇子越发富庶。
而越富庶的地方,迁来的人就越多,就比如云娘的娘家杜家村,就有不少迁到盛泽县的,也有像云娘一样嫁到这里的。
镇子上虽然百业兴盛,但还是以织锦贩锦的人家最多,至少有九成以上人家或是织锦,或是贩锦。
贩锦的牙行在平安渡一家挨着一家,想做得好,本钱要多,人脉要广,并不是寻常人家能做起来的。但是织锦便不同了,就是最没有本钱的,只要能买得出一筐蚕茧来,便是用家常的筐子也能缫丝。
缫出丝便可以去换钱,有人直接拿这丝织成素绸,染了色便是最便宜的绸。
至于选出好茧用缫车缫出好丝,再并丝拈丝,整经卷纬,染色,精织细络成好锦,与先前的又是另一个价。
而云娘现在织的妆花纱就要更加不同了,十几个颜色的丝,还有金银丝,都要在一台织机上织,每一根丝怎么织都有丝谱,半点也不能错,先前只有官府里的织染局才有这样的手段,并不外传。
近年织锦越发繁盛,外面便渐渐有了学会的,但也只听得仅几家能织,各自奇货可居,云娘机缘巧合也学得了,便在自家里织时都要关上门,恐别人看了去。
马二嫂家也是织锦的,她和丈夫马二前年攒够了钱买了一架织机,夫妻二人日夜轮流织锦,小囡也早学会了。只是他们才会织最简单的素绸,便贪心想学自已的妆花纱,可云娘怎么会轻易教了人?
马二嫂也知道她的如意算盘不那么容易达成,便想把小囡送到自己家中做工,表面说不要工钱,其实就是想偷师。她自知公婆难说话,便想欺自己年青脸嫩,逼着自己答应。
云娘平日是躲着马二嫂的,就是她曾多次提过让马家小囡来给自己帮忙的话,只是刚刚只顾着听荼蘼讲豆腐西施和汤巡检的事,并没有注意才让她拦住了自己。既然已经无处脱身,便笑道:“我们家去年折了上千匹绸,今年织的锦还不知道够不够得上赔的呢,正是穷人家。”
“哎呦呦!你们家若是穷,我们岂不是连饭也吃不上了!”马二嫂一面叹着,紧紧地拉住云娘袖子道:“我们家的小囡过了年就十岁了,虽然还不大,但是却有眼色,又会缫丝并丝之类的活计,不如就送到你们家里帮着做两年,工钱是不敢要的,只管一日三餐就行。”
“我们家里不缺人了,丝是从外面买的,五台织机五个织工,也各自守着各自的织机。平日里家事有婆婆管着,杂事是荼蘼来做。小囡那样机灵,别人家缺人手的多着呢,每日怕不给几十个钱?”
既然马二嫂不明着说,云娘便也只装不知道马二嫂想小囡学织锦的意图,只是随口笑谈。
“你怎么能不懂我的意思?”马二嫂只得又说:“我是看你忒辛苦,才让小囡过去专门给你打个下手,你带她些时候,平日里就可以让她帮你织,你只在一旁看着就行了,岂不是轻省了许多?”
云娘在心里冷笑一声,若是自己要用小丫头子,自家买一个根本不在话下,只是一则老人家勤俭惯了,舍不得买了人又添了嚼用,二则就是云娘也怕家里来了人偷看自己织锦,将织妆花纱的法子学了去,这可是将来自己要教给女儿媳妇的,外人哪一个也不传!
只是毕竟是街坊邻居,话却不能这样说,只是笑道:“小囡也不小了,源郎这两天就回来了呢,明年他便不出门了,在家里倒也不方便。”
马二嫂云娘如此说,便嘻嘻一笑道:“你还提郑源,别人贩绸十天半个月便回了,他可倒好,一去半年。你只说不让他去,过了八月节他不是又去了,我就不信你明年能绊住他的脚。”
云娘最听不得这样的话,脸都紫胀起来,“去年我家失了绸,官府里总要常走动问一问,万一能找回来岂不好,源郎若不是为办这桩事,哪里会这么久不回家?”又道:“这一次他回来了,不论找没找到丢的绸,我都不让他再走了。”
马二嫂明知云娘硬撑着,却不与她争,依旧是笑着,“我是真心为你好的。你没个孩子,婆家娘家哪一个靠得住?收个徒弟便是最好的。正经拜了师,便与亲生的儿女有什么两样!夫子都说什么‘天地君亲师’,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