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又想起来汤巡检送来的两坛酒,真是丢死人了?
那天的粽子不送过去就好了,汤巡检也就不会拿酒做回礼了。
还有自己帮着他做茶饭招待客人,其实若真想与他不来往,这事也不应该管的。
本是无关的事,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做呢?可是那时自己就是一心地想帮衬他呀!
不成,不成,再不能如此胡思乱想了,还是赶紧做点事吧,云娘起身将束在头上的帕子解下,拆开头发,只随手挽了一挽,再换上家常衣服,点了灯,拿了针线,可第一针就先扎到了自己的手指头上,看着手指上冒出来的血珠,下意识地将指头含在口中,终是丢下针线,这样子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忽听叩门声,云娘赶紧起身开门,眼下她倒盼着能来一个人说说话儿,玉珍过来说说家常是最好的,丁寡妇闲着无聊来讲她怎么辛苦地养孩子立家业也不错,哪怕是马二嫂又来说她弟弟的好处呢,也比自己在屋子里呆坐着要强些。
可是,云娘再没想到来的是人豆腐西施陈大花。
一时间,云娘扶在门上的手停了下来,陈大花是来做什么的?想再吵一架吗?其实吵一架也好,毕竟没有什么比自己闷在屋子里再坏了。
于是云娘便立起眼睛看陈大花,只等她一骂出什么就立即回骂过去,再毫不客气地将她推出门外,谁让陈大花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的晦气!
可是陈大花却笑眯眯地将云娘放在门上的手拉了下来,闪身进门,用异常捻熟的口吻道:“云娘,我们到屋子里坐坐吧。”
云娘万万没有想到陈大花的脸变得这样快,一转眼便被她反客为主地拉进了屋子在桌前坐了下来。
伸手不打笑面人,云娘虽然心情不悦,却也不好翻脸,便连茶也不倒,只淡淡地问:“可有什么事情?”
“无事,”陈大花笑得越发亲热,“小孩子时常到你家打牙祭,总该来谢谢你。”
云娘早猜到陈大花是知道儿子跑来吃东西的,但她真不会与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无所谓道:“这些小事不需放在心上。”
“我们打小就认识,现在又是邻居,还不是要多在一起聊聊?”
云娘果真无语了,自己和陈大花有什么好聊的?
可是陈大花却笑嘻嘻地问了起来,“荼蘼呢?”
“在后院撷花呢。”
“是要拿月季花瓣做枕头吧?”
陈大花租的房子并没有小花园,而且也没有对着自家花园的门窗,她怎么知道自己种的月季花呢?她一定绕到了房后去看的!
她可真有闲!
荼蘼撷花果然是要做枕头,因阿虎告诉她,先前汤巡检家里就是这样的,枕头都是花瓣做的,枕着就是睡觉时也能闻到香气,梦都是香的。荼蘼听了十分羡慕,一心想弄出个作梦都香的枕头来。
也不知陈大花怎么知道了。
但云娘却没有与陈大花说这些话的心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哼一声。
陈大花似乎根本没有感到云娘的冷淡,又笑着说道:“荼蘼这孩子还真能干,瞧这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又帮着巡检司做三餐的茶饭……”
听了巡检司三个字,云娘的火也不知怎么就上来了,立即要把事情撇清,便冷笑道:“荼蘼可不是白白帮着人做茶饭,她给巡检司做事,是收工钱的!”
“收工钱,收工钱也是应该的啊!”陈大花赶紧应和道:“怪不得我时常看到阿虎到你们园子后面呢,荼蘼也常过去。”
“传送茶饭还不是要时常来往!”
“正是呢,正是呢。”陈大花被噎了几句,竟然还能笑出来,也不用云娘让便自己拿起桌上的杏子咬了一口,“还带着酸呢,这是巡检司园子里的杏吧?”
“谁知道荼蘼在哪里来的!”
其实那杏子的来路云娘是知道的,正是巡检司园子里的。巡检司园子大,里面有好几株果树,荼蘼嘴馋,便从杏子还没太熟起,便时常到树下转,挑大的摘下来尝,汤巡检是不管这些事的,阿虎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正与荼蘼投缘,由着她胡闹,还搭了梯子让她到树顶上挑先泛红了的摘。
荼蘼馋归馋,却不肯吃独食的,每有好的总不忘记给自己留,所以自己桌上这几日便时常摆着杏子。
这两天云娘还听荼蘼算计着那两株桃树,果子也差不多可以下口了,过两天桌上可能就会冒出几个还没熟透的毛桃。
其实并没什么,但是云娘就是不想告诉陈大花。
云娘平日里性子温和,但是她却是有气性的人,所以对着陈大花半晌没有一句好好。先前陈大花欺负自己,把豆腐摊子堵在自家门前,又做出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她并不想再与陈大花来往了。
原以为陈大花听了也会知趣地走了,但没想到她却突然不笑了,声音也跟着降了下来,不再是她平日时卖豆腐时略有些高尖的嗓门,却带了些沙哑,“云娘,我们好好说说话吧,其实我们都挺不容易的。”
“我磨豆腐卖豆腐,你织锦,还不都是没有个能依靠的人?我家那个死鬼将家财用尽了,到了吃苦的时候倒是一伸腿走了,我也真想跟着他就走了,可怜儿子没人管,只得拼死挣着做。”
“你家的那个倒还活着,要我说还不如我家的那个死了好呢。死了一了百了,我倒有时还能想起他的好来,一日夫妻也有百日恩呢。你家的那个就在你眼前活着,还活得比你好,你不恨他我都替你恨他,凭什么你日夜织锦建了青砖楼买了好几台织机,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了,就从外面弄个野女人野种过来享受!”
“我说了你别恼,不只你家的那个还不比我家的死鬼,就是你眼下也比不了我呢。”话虽这么说的,可陈大花的语气里却不是炫耀,而只是知冷知热地陈述,“我好歹有个儿子,过上十几年就能顶门立户了,穷了富了的且不论,总能奉养我到老,将我葬到曲家祖坟。你又不能生养,老了可怎么办呢?百年之后又如何呢?”
云娘想说不用你管,可是话到口边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听出陈大花其实是理解她的,同情她的。
而且她也赞同陈大花的说法,郑源若是死了,她决不会有二心,反而会时时念着他的好,用心奉养公婆,过继儿子给他承接香火,就是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饴。
只是现在郑源瞒着她拿家里的绸从府城领回来一个二房,又抱了儿子,让她怎么甘心?她若是再留在郑家,恐怕气也气死了。
而这些,说到底,一个是因为郑源无情无义,另一个就是因为自己没能生儿子。
若是郑源记得患难夫妻的情义,与自己商量着典个妾,生了儿子养在身边,云娘也不会反对;当然若是自己有儿子,就是郑源生了外心,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带着儿子分出一半家产独自过日子,只是自己就连个女儿也没生出来!
这些事情在云娘离开郑家那段时间里,早颠过来倒过去想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梦中也时常梦到,现在刚不大想了,却被陈大花勾了起来,一时倒是无语。
“唉!”云娘没叹,陈大花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生来莫为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云娘也曾这样叹过,但现在却觉得没什么好叹的了。别人可能觉得自己可怜,但其实自己却知道眼下过得并不坏,反来劝陈大花,“算了,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现在只想着好好织锦多攒些钱,将来买台织机过日子,就像你的豆腐摊子,虽然辛苦些,可总归自己做主,过得也舒心。至于将来,织锦赚了银子,再嫁了也好,抱一个孩子来也好,总不会没有着落。”
“至于你呢,更是容易,毕竟有亲儿子呢,也就十年时间,便长成男子汉了!”
第35章 偷窥
陈大花原以为云娘听了自己的话,一定会十分地赞许,却没想到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拿了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只见她穿着半新不旧未染色的素绸裙子,领口袖口却都绣着花,将那寻常的衣服显得有几分别致可爱,乌黑的头发蓬蓬松松的,只在脑后挽了一挽,连只钗也没带,一张脸也没有半点脂粉,却更显眉目秀丽,神情温婉。
要说相貌,陈大花自忖不输于云娘的,今天过来前还特别换了件银红色的绸衣,描了眉,涂了粉,最后又抿了点口脂,照了镜子越发显得自己肤如凝脂,杏眼桃腮,却在未曾妆扮的云娘面前突然生出自相惭愧的感觉。
陈大花从小就是个顶好强的人,很少有服气的时候,现在看着灯下的云娘,心里却承认自己输了一筹。
无怪汤巡检那冰山样的人见了云娘都笑了呢,又肯在大街上就扶住她。
若不是自己日日盯着,能够确定他们果真没有睡到一起,怎么也不敢相信呢!
陈大花回想起那一次自己为了与汤巡检拉近点关系,便坐在他旁边向他身上靠了一靠,结果却被他闪身退了,结果自己直接倒在了条凳上,然后又从条凳上滚到了地上,最后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汤巡检是怎么能从条凳上一下子就躲出去的,他原本是坐着的呀。
陈大花从地上爬起来后,就见汤巡检已经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继续喝豆花,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当时自己真有想扑上去将他撕碎了的感觉,可是最终还是收回了所有的怒火,回去净了头脸反殷殷地上去添了豆花,她记得汤巡检每次都要吃三碗的,那时刚吃了第二碗。
有了那一次之后,陈大花再也不敢做什么过格的事情了,虽然汤巡检既没打自己,也没骂自己,甚至就连不高兴的眼神也没给自己一个,但是她就是怕了,连以前若有若无地传些汤巡检和自己有牵连的话也不敢再传了。
可是怕归怕,想给汤巡检做妾的企盼却一丝没减。
陈大花算不上识人无数,但是从她年青时看走眼嫁错了人,她便用心去琢磨人心,她的豆腐摊子生意之所以这样好,一方面是豆腐好,另一方面是她能拢得住顾客,更重要的她还能拢得住男人们的心,让他们白白给自己出力,省了雇工的钱。
而对汤巡检这个人呢?想拢住他的心是不可能了,但陈大花却认定他是个可靠的,只要他肯答应收了自己,那就一定能保得住自己一生衣食无忧,就连儿子也能好好养大。陈大花一天比一天认清这个事实,也就越盼着能够进了汤巡检的家门。
云娘初搬到这里时,陈大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