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便转身跑了。
杜老爹便与女儿闲话,“织绸的利果然大,比家里种田养蚕都要出息,也无怪你以前总要家里织绸呢,现在一年还不到一半,竟剩下好几十两银子。原先我说有了银子先建新房子,可是大家却都要攒够银子再买一架织机,织的绸就更多,银子也越多,家里将来也建青砖房!”
家里人一着尝了织锦的好处,便明白了,云娘想到三弟妇、茵儿和薇儿织起绸来十分用心,且不怕辛苦,便笑了,“三个人用着一台织机,是有些不凑手,再买一台也好。”
“家里又添了两台缫车,你姐和你大嫂日日缫丝,说是家里的茧缫完了再从外面买些回来,家里织机若用就留在家中,若是不用转卖了也有些利呢。”
“大姐一向最能干,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愿意。”
“说好了明年这时候还来家里缫丝。”
“现在多做些,等外甥说亲时的聘礼也就有了,”云娘听了为姐姐开心,又道:“只是家里现在住的未免有些太紧。”
“虽然不盖房子,可是我打算把蚕房重新扩一下,小厦房那边也再接出两间屋子,明年的蚕也再多养些。”
家里年年都养那么多的蚕,明年就要多养,可见大家都愿意多做呢,但是素波提醒道:“那家里的桑叶怕是不够了。”
“我也虑到了,正要在水田边上再种些桑。”
“那家里的日子就越过越好了。”
云娘与爹正说得高兴,二哥提着粽子回来道:“汤巡检果然没在司中,我便回来了。”
第32章 谎言
杜老爹放下茶水道:“汤巡检日日忙着,不在倒也寻常,下次想着再送东西时汤巡检带一份送去。”说着起身道:“天色已经好早晚了,我们得赶紧回了。”
云娘看天色无法再留,只得送爹一直走到石矶的船旁,一再要他放心,“我什么都好着,每月里也能净剩几两银子,将来再加上家里织机的利,我要买妆花纱织机呢。”
“一个人也不要织得太累了,身子是最要紧的。”
“我知道了,”云娘扶着爹走在前面,又道:“七月里最热的时候就不织了,家去住些日子。”将爹送上了船,却一把拉住后面的二哥低声道:“你怎么不敢去见汤巡检?”
明明自己刚见了汤巡检,二哥却说不在,定是说谎了。而且云娘又想起了先前二哥和二嫂送自己来盛泽镇时见了汤巡检时不自在的表情,一下子就都想通了。
“我哪里……”二哥当然不认,可只说了一半便在云娘的目光中停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汤巡检在家里?难不成我们来时你们在一起?”
云娘立即想到了汤巡检带着笑意的脸,不觉得心乱跳了起来,又见二哥疑惑地看着自己,便气恼地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们怎么能在一起,只不过之前在后院遇到了而已!”
这时二嫂从后面凑了上来,向着云娘问道:“我们来的时候叫了那半天的门,你该不是到巡检司去了?”
“什么去巡检司里?我一向不去的!”
“那是汤巡检过来了?”
“你胡说什么?”云娘只当二嫂想把事情混过去,不再理她的话,反追问:“你们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并没有事,”二哥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只道:“他是官,我是民,我自然怕他,就不愿意去见他了。”说着瞄一眼巡检司,却还是透着心虚。
云娘却越发地肯定有事情,因怕爹听到,亦不敢大声,却严厉地道:“你是不是逃过交税被汤巡检捉到过?你再不认,我告诉爹。”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早不敢了。”
二嫂也在后面陪笑道:“真再不敢了。”
看二哥二嫂的神色,似乎巡检司里随时会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扑上来将他们吃了,云娘亦是无奈,亦气二哥丢人,只得跺脚道:“再别做道三不着两的事了!”
“我们知道了。”二哥和二嫂赶紧应着上了船,又钻进了船蓬里。
云娘最看不上他们这般,这两个人平时喜欢计算,但其实外头瞧着精明,实则却常做傻事,表面强横,胆子却小,真遇到汤巡检那样软硬不吃的人物,着实会吃亏。但事到如今,嚷出来只能让爹生气,还只能帮他们瞒着,与爹挥手道别,看着船远去了方才回房。
到了晚上,荼蘼回来果然给云娘带了几个粽子,见屋子里摆了许多的吃食,不禁咂舌道:“是谁送来的?”
“我爹和我二哥刚刚来了,”云娘收拾出几样最好的交给荼蘼,“你将这些送到巡检司去,只说我家里从乡下带来的土物,请他尝一尝。”也算是替二哥和二嫂向汤巡检陪个礼吧。
荼蘼去了一会儿,便拎着两坛酒回来了,“汤巡检让我捎给娘子的酒。”
云娘脸腾地红了,他一定看出自己因为酒醉才在树下睡着了,又因为酒意才会胡言乱语!
刚刚还气二哥二嫂,现在便觉得自己也是自做孽不可活!
于是,云娘从五月节那日起便开始躲着汤巡检,一早避着他出门的时刻先走一步,中午索性不回来,只让荼蘼送些饭食,晚上――晚上是最难的,免不了还要遇到,但是她每次远远看到巡检司门前那一对大石狮子时便低着头走路,就是遇到了人也只做看不到,三步两回家便再不出来,后院更是绝足不进了。
在心里不免要埋怨二哥,他当时已经得罪了汤巡检,就该知道自己住在这里不妥当,为什么不另想办法呢?有心想搬走,但已经交了租金无可奈何了。
唉!云娘并不是特别喜欢与人家长里短来往的人,但是她人缘也并不差,从没有遇到眼下的情况,一个邻居势成水火,老死不相往来了还不算,另一个邻居更是可怕,要躲着走。
云娘叹气了又叹气,但总归也承认,住在巡检司旁边为她省了好多的麻烦,她一个独身女子,虽然有荼蘼陪着,但也亏得汤巡检的威望,才从无一人上门捣乱。
闭门坐于家中,又无织机,鞋面也绣了好几双,再多也用不着了。云娘是闲不住的性子,夏日天长,便将衣服全拿出来一件件地绣些花草虫鱼并各种想得到的纹饰,她向来喜欢弄这些,兴致盎然,就连里面的小衣也没落下。
这一日突又想起一事,遂买了些丝线打络子,夏日里用丝线络的腰带系着又清凉又好看,打上几条自用,多的再放到店里寄卖,正将丝线的本钱赚回,也许还能多饶些,岂非好事?
于是这些时候回到家中便一心编络子,突然嗅到烟气,唬了一跳,只当灶下的火忘记了熄,一面叫着“荼蘼”,一面急忙跑到后厨房,却见一丝火星也没有,烟气却愈重。再一细看,原来烟并不是厨房里生出的,而是自后院而来,打开后门,便见巡检司那边烟火燎乱,人声喧闹,这时荼蘼用荷叶托着几块烤肉跑回来,“汤巡检来了许多的朋友,都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威风凛凛的官服,正在后院里烤肉喝酒呢!”
噢,怪不得烟气里还夹着一些肉的香糊味。
这热天里烤肉?没有女人操持的日子恐怕就是这样的!而且云娘看了一眼那烤肉,黑乎乎地一团,又拿了一块尝尝,味道实在一般。
荼蘼却道:“阿虎说这羊可是是从青州那边带来的呢!”
那真是白白浪费好羊肉了。
虽然不好意思见汤巡检,可是云娘一想,先前偏了他们许多的东西,就是今天的烤羊肉也没忘记送过来一些,人情是欠下了,总要还的。
便亲自调了一大缸汁味,告诉荼蘼,“送过去,告诉阿虎烤肉前先在这汁水里腌上一会,再刷上一层油再烤,就要好吃得多。再看看那边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便帮着做些。”
回房又编了一会儿络子,终还是坐不安稳,便起身到了集上,买了鸭子、螺蛳、藕、菱角、莲子等新鲜东西,回来时恰好见一条船上岸,赶紧过去,却有几条新打上来的鲈鱼,价也不还地买了回来。到了家里,亲自洗手整治。
烤肉那种东西,吃过一回便腻了的,晚上正好用点江南的清淡菜肴:盐水鸭、五香螺蛳、凉拌藕片、素烧青菜、鲈鱼莼菜汤,又有菱角糕、蟹肉包、莲子羹等点心,让荼蘼送去,却又嘱咐,“交给阿虎便可,只说是你做的。”
荼蘼一向是个实心人,回来便道:“大家都说好吃得紧,我才知道我的厨艺比娘子还是差许多呢!”又道:“他们还让我做呢,可怎么好?”
“我便帮你做了,只是你再不许说出去的。”云娘果然用心,第二日便向丁寡妇请了假,十分地用心调配馔食,只是自己从不肯露面,又教荼蘼将一切都只当她自己做的。
好在不过两日,汤巡检的朋友们便都走了,荼蘼乐不可支地用手捧了好多东西回来,大大小小好几块银锞子,一整串铜钱,还有两粒特别好玩的金豆子,嘻嘻笑着向云娘道:“这是汤巡检朋友们给的赏钱!”
云娘瞧着那一堆,总要值上十几两银子,惊叹只这些微小事便赏这许多,却也道:“你好生收着吧。”
“都是娘子指点我做的,只是汤巡检不知道而已,我哪里能自己拿着,不若我和娘子一人一半吧。”
云娘是情愿为汤巡检帮忙的,所以并不肯收,只笑,“我不要,你自己收着。”
荼蘼先是不肯,后来终被云娘劝得收了,十分欢喜,又告诉云娘,“阿虎说,汤巡检夸我饭菜做得好,而且又洁净,要我帮忙烧饭呢。”
云娘便一怔,“那你要去巡检司做事了?”
“不是的,”荼蘼将银子收了起来,又说:“我说了我只跟着娘子,不去别人家的。阿虎也说不用我过去,他把米粮、油盐,木柴送来,然后和汤巡检一日三餐过来吃饭。”
“不成,不成,”云娘赶紧反对,“荼蘼,你帮汤巡检做饭可以,但是不能让他们到家里来,还是你每日给他们送过去为好。”
“那我就似这两日,在我们厨房做好了再从后院送到他们屋里。”
既如此,云娘便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了,按说汤巡检早该雇人帮忙做饭了,巡检司一共几十个人,唯有汤巡检带着阿虎是从京城来的,其余的都是盛泽镇人,公事一毕便可以回家,诺大的官衙后院也只有他们两个。
这两个人每天早上到豆腐西施的摊子上吃豆花,中午若在外面就随便找一个小店小摊子对付,其余便都是阿虎做的,来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