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帮工,我想着云娘用熟了的,就答应下来,而且她也肯晚上陪你住在那边,如此我便不必过去了。”
云娘想起了荼蘼,“我还欠她一支簪子呢!现在她要来却是正好。至于陪我倒是不用,盛泽镇里一向平安,且巡检司旁的房子,更是无事,爹娘你们就放心吧。”
二哥道:“我们这几日在盛泽镇里听说,那汤巡检是武探花出身,因他瞧着只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刚到盛泽镇时有大牙行的老板唆使泼皮在他回巡检司的路上想截住他,结果他一路连停都没停,但却将几个大汉都扔到了水里,从此后盛泽镇里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惹事了。”
二嫂也道:“所以巡检司旁的房子,最是安稳。”
杜老爹和杜老娘果然便放了心,如此这般,谁能敢在巡检司旁生事?便笑道:“二郎最近越发地稳重了,事情也办得不错,二媳妇这次也出了不少力。”
没想到平时脸皮最厚又油滑的二哥和二嫂被杜老爹如此一赞,竟然都不好意思起来,低了头红了脸,倒把大家都笑得不得了。
云娘便将家里的事情都一一料理清楚,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三弟妇织绸已经织得非常好,茵儿和薇儿也都是熟手,现在就连丝也不必去买,只用家里的,卖了绸便都是利,又有爹娘当家作主,大事儿自然都不错的。
雪娘收了信便过来,这季节正是农闲,她婆婆倒还高兴她回娘家省了一个人的饭食,只说秋收前回去即可。于是她带了几件衣服,说是要一直住到秋天,到了家里与大嫂二嫂日日缫丝,又与爹娘兄弟姐妹亲近。这次云娘走,正将小厦房完全让给她住。
到了盛泽镇,还没下船,云娘心里便生出了一股熟悉之感。虽然她不过在盛泽镇住了五年,并不及从小长大的杜家村时间长,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到盛泽镇来,也宁愿一直住在盛泽镇。
踏上石矶,就见巡检司的大船正停在一旁,汤巡检穿着青色胸前绣着猛兽的官服从司内走出来下了石磴,云娘见他挂着腰刀,十分威严,赶紧行了一礼,让到一边等他先过去上船。
不料汤巡检竟然在她面前站了下来,“你过来了?”
“啊,是!”云娘本低着头,就见青袍下一双白底皂靴停在眼前,不由一怔,汤巡检最不爱与人搭讪的,镇上的人就没有不碰到他的冷脸的,就是自己先前在官织厂自己求他帮忙,他都没有答话,只是第二天便有人将她带到了织厂里面。现在他竟然与自己说话了?但又一想,以后毕竟是邻居了,自然不好见面不言语的,便抬头笑道:“还要汤巡检多照应呢。”
“应该的,”汤巡检点了点头道:“我今日傍晚就回来。”
第25章 新居
云娘听了汤巡检的话竟不知如何回答,汤巡检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而且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话总不能这样说,想了想只得又笑道:“河面虽然平静,但也要小心。”
“我知道了。”汤巡检脸上竟露出了些笑影,点头答应着才走了。
云娘瞪大眼睛瞧着汤巡检上了船,见那大船开走了,赶紧向身后的二嫂道:“人都说汤巡检最冷漠不近人情,先前我也那样想,现在看倒也不是。”而且刚才似乎还向自己笑了一笑呢,真是把她惊呆了。
却见二嫂出了一头的汗,便顾不上再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道:“是不是二嫂拿的东西太沉,赶紧放下,让二哥来拿。”回头去看二哥,却没见到人,再看河岸两边也没有,原来还在船篷内坐着,便叫他,“二哥赶紧下船吧,这许多东西要你帮我们拿进去呢。”
二哥听了云娘叫自己,方慢慢走了出来,又挥着手道:“这天真热。”竟也是一头大汗。
云娘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奇道:“河上有风,我倒没觉得热,”平日她是最怕冷的,三九天里身上也不大出汗,见二嫂和二哥都一口咬定就是天热,只得道:“那便赶紧去那房子里歇一歇吧。”
三人拿了东西走上石阶,便看向巡检司旁,正是记忆中的一排青砖房,现在已经隔成数间,豆腐西施正坐在第二间门前,外面摆着豆腐摊子,见了云娘,大吃了一惊,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若不是云娘出家门前特别打扮一番,穿着极体面的织锦衣服,定然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呢。又一想,自己与郑家的事,自然在盛泽镇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像她这般看自己的,也许还会遇到,也不足奇,略点了一点头,向二哥手里接了钥匙,上前打开大锁,进门四处查看。
二哥租的这处房舍果然极好,云娘先前就知道的,现在亲身进来再看越发满意,朝南两间明亮的正屋,一间放织机,一间住着再合适不过,后面又有两间北屋,正可以做厨房和仓房,屋子前门临江只用青砖砌了一个小小的门廊,出了后门却有一个竹篱隔起来的小院,正与巡检司的后院相通。
院子并不大,只有数丈见方,正中有一株形状如伞的海棠树,眼下花已经尽落,倒是挂着不少长圆形的幼果,树旁又有几株芭蕉,因昨日经了雨,叶子绿得发亮,其余一些青草野花倒是杂乱无章,想是并没有人打理,自生自长的。
二嫂指着竹篱后面一畦畦的青菜道:“云娘,你不如也在院子里种些菜,倒好看些。”
“那里是巡检司的后院,应该是汤巡检带着人种的,”云娘进了后院满心欢喜,只笑道:“杨家小院却是杨家老爷子自己打理的,讲的是格调。若是种了菜反倒糟蹋了这海棠和芭蕉,还是种花的好,方与院子里的景致合上了。”
又在心里盘算着种些什么好。
二哥便道:“云娘小时候就喜欢弄个花啊草啊的,有了这个院子还真好呢。”
“可不是,我们租了这处房子本就幸运,偏这个小院也在这房子的后面,又占了一层好处。你们看,旁边豆腐店后都盖了倒座房舍,再没有后院了。”云娘一直笑着,又指着树下,“天热时把竹榻放在这里,等织锦累了便到这里歇一歇,怎么样?”
二嫂便道:“果然好,就是去巡检司也方便。”
后院只隔着一道竹篱,倒像一家似的,云娘便告诉他们,“其实巡检司的房子正是老杨家正房,先前分出去卖了,所以才都连到了一处。只是官民有别,我们自不必与巡检司走得太密。”
虽如此说,但能有一处小院,在盛泽镇里都是不极不容易的。这几年镇上的房舍越发贵了起来,大家便将原来的院子都盖了房子,自家人住不了,租出去便是钱呢。且盛泽镇上外面来的人口越发多了起来,只要有房子,便不愁租的。
云娘嫁到郑家时,郑家也是有一处小院落的,后来织锦发了家,盖了二层的楼房,小院便不复存在了。
老杨家出租的这一排房子,后面也都将园子占了加盖了倒座儿。唯有巡检司这样的衙门却还白白空着那样大一个院落。再一想,汤巡检在里面种了菜,也不算是白白空着了,只是青菜又能值几个钱,反不如盖了房子租出去划算。
但是百姓可以如此,巡检司却是官府的地方,当然不能盖房出租了,想想汤巡检,每年不过十几俸禄银子,在物价颇贵的盛泽镇上住着,倒也只能种菜了。
云娘正在胡思乱想,二哥在一旁突然问道:“这处房子云娘可满意?将来不会怪二哥吧?”
云娘收回了思绪,笑道:“我怎么会怪二哥呢,这里再好不过了。”
正说着荼蘼到了,见了云娘便像乳燕归巢般地跑过来,直到她跟前才停下了脚,若不是她长得高大胖壮,便仿佛撒娇的小孩子一般,“娘子,你终于到了。”
云娘见了故人也是喜悦,“我回来了,这屋里一定是你每天都来擦拭吧,很干净呢。”
“是啊,二嫂说娘子让我回来,我高兴极了,天天都过来擦洗,就盼着娘子回来呢。”说着从怀里拿出钥匙,“二嫂给我的。”
荼蘼虽然没什么心计,可是只要交待明白了的事,从来做得都极认真,云娘便笑了,“钥匙你还留着,平日也要用的。屋里的东西我自收拾,你去老街酱菜馆买两个酱肘子、两只鸡、一斤蚕豆、一斤什锦菜,回来路上再打半斤酒,买两把青菜,到旁边的店里拿一块豆腐……”
二嫂知道云娘要留自己夫妻吃饭,又拦道:“买这许多东西做什么?哪里吃得完?”
“今天毕竟是第一次开火,不能简薄了,另一份是带回去给家里的,”云娘已经拿了钱给荼蘼,又让她背了一回,见没有遗漏方让她去了。
一时东西买回,再做了饭,大家吃过,云娘便道:“二哥二嫂不必担心我,早些回吧,家里如今事情也多。”
送走了二哥二嫂,云娘又吩咐荼蘼将园子里的杂草锄了,准备种花,自己净了头脸,换了一件雪青色的绸衣,挑了件银红色的褙子罩在外面,低头看了一看,不免觉得太过娇艳。又将褙子脱了重新拿了件石青色的比了一回,却实在太过沉闷,想一想自己又没犯了什么错,穿这一身过于老气的衣裳倒消了气焰,终于还是将银红的重新穿好,梳了头,插了支银钗,略擦了点粉,又在胭脂纸上抿了一下,照照镜子出门了。
先去了孙老板的牙行,见他正在与人商量价钱,便悄悄地在一旁站了。孙老板眼观六路,却早已经看到了,便让伙计招呼那客人,过来让坐,又催着伙伴送茶,又笑问:“你这次来盛泽镇是长住了吧?”
云娘接了茶笑,“正是呢。”
孙老板自是高兴,只有云娘来了,妆花纱才能有着落,京城那边是有一匹要一匹的,价钱也好说,却又愁道:“织机那边的匠人又被官织厂征了去,我正找官织厂的人,看能不能弄一台旧织机。”
云娘点头,妆花机本就少有,民间想买亦难,郑家的那台正是官织厂不要的旧机,拿回来请人修了用的,不过那时大家还不知道什么是妆花纱呢,便没有人抢,让她捡了一个大便宜,现在就难说了,只道:“那就要看运气了。”
孙老板叹了一声气,果然也说:“我想着郑家的妆花纱机闲着,便想连织机上的纱也转手过来,可是他家却不肯呢。”
关于郑家的事,云娘不置可否,只道:“我想着我既然来了,也不能闲着,便想在妆花机买回前先找一家织锦。”
孙老板便笑道:“我家里正有十几台提花机呢……”
正说着,老板娘也出来了,见了云娘虽然脸上堆着笑,但一双眼睛便像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