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不是不信太子对你是真心的,但是你想想,若是你没有子嗣,太子会怎么样?若是将来他再遇到比你美比你可爱的人,太子会怎么样?若是皇宫里有对你不好的人,太子又会怎么样?”
“太子虽然答应要如你父亲对母亲一般对你,可是他哪里知道这些,当初父亲和母亲成亲时以为母亲是不能生养的,打算好了过继子嗣的……”
“……”
“就算这些都不是问题了,你还要想到,皇家永远不同于别家,母亲也曾与你父亲赌气要回江南,可是如果你进了宫,恐怕再不能出来了……”
岚儿听着,慢慢收了笑容,“母亲,我会认真再想想的。”
“母亲也愿意你多想想,毕竟除了皇家,不管你嫁到了哪里,父亲和母亲都能帮上你,唯独皇宫,我们有时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母亲,我若嫁了还要父母亲跟着我操心的人家,就不如不嫁了……”
玉瀚与儿子在书房盘桓了一日,而岚儿就在母亲房里一起说话,一起用了午饭,然后又一同做针线。昨日的她未免有些张扬,今日听了母亲的话竟沉静下来。
但是,她思量了几日,心意却始终没变,“我信他!”
展眼就到了端午节,汤玉瀚虽然已经辞了左都督、兵部尚书等官职,可他还有武定侯的爵位、太子太保的虚衔,自然要入宫朝贺。云娘也按品大妆入了内宫。
方到了殿外,见一众夫人们正在等候,却有小内侍将云娘先引进了宫中,皇后娘娘正在殿后理妆,见了云娘便笑,“前两日便想招你进宫,想着你们府里事情一定极多,就放下了。今日特别早些叫你进来,我们先说说话儿。”
云娘才要行礼,早被皇后娘娘命人拉起来,“你要弄那些劳什子等一会儿到大殿上弄去,眼下我们不讲虚的,”又笑问:“岚儿的亲事你可有主意了?”
太子和岚儿的情愫皇后娘娘岂能不知?因此云娘便无助地一笑,“娘娘,如今你还来打趣臣妾!”
“我哪里是打趣,是想帮儿子说情呢。”
“这不是打趣,又是什么?”
“难道许靖海侯夫妇去说情,就不许我来说情!”
“敢情这些小事都瞒不过皇后娘娘!”
“你说是小事,我却说是大事,”皇后娘娘便笑,“你们家的侯爷打仗,最重视的就是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我虽在深宫,却也懂这么个道理!”
“如今皇后娘娘是成竹在胸了!”
“瞧你这模样,仿佛我们家要强抢民女呢!”
云娘撇嘴,心道,若真强抢民女就好了,武定侯府有了理再不会许的,可是偏偏岚儿的心在太子身上,这才是任谁也没办法呢。
皇后娘娘却是极喜悦的,笑了半晌终于安抚云娘,“我们相交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我是真心喜欢岚儿的,从小便愿意她和太子能成亲,且他们年纪又相合。”
“先前我也未免不会有借武定侯府之势稳定太子之位的心思,可是你们侯爷事情样样做得漂亮,虽然是容妃的外家,却再坚定不过地支持正统,支持太子,以家国之大计为任,倒让我明白联姻其实十分浅陋,远比不了世间正道、家国大义。”
“可是,在我已经准备为太子另选妃嫔的时候,太子却非岚儿不娶,这要本宫怎么办?”皇后娘娘说着,戏谑地摊了摊手,十分无奈,“我又不能违心地说岚儿哪里不够做太子妃的吧!”
先前太子年少,又有承恩侯府屡次不称上意,贵妃当宠等等许多原因,太子的地位并不够稳固。但是,过了这几年,太子以他的嫡出身份、出色的才能和稳重的风格得到了皇上的肯定,以及朝中包括玉瀚在内的肱股之臣的支持,他的地位已经不容置疑。
承恩侯府早已经被打压,宠妃又换了新人,但这些其实对太子毫无关系,他凭借的是自己,而非外物。
近两年,皇上头风日益加重,时常不能亲视朝政,倒将朝中一多半的事情交给太子,又隐隐露出惮位之意,皇后娘娘再不若过去一般担忧,竟露出少有的可爱之态。
云娘却气了,“皇后娘娘又不是没嫁过女儿,偏在我面前炫耀!”
“正是因为我嫁了两个女儿,还有一个未嫁,才懂得你患得患失之心!”皇后娘娘轻声向云娘细论,“广平和湖阳选驸马时我也一样,总怕她们所嫁非人,误了一生。你如今就是如此,我自己生的儿子,只论人才,不比靖海侯二公子、永昌侯世子等人差吧。”
云娘点头,但依旧不能释去全部心病,
皇后娘娘便拉了云娘的手道:“我知你心里不自在的是什么,你和武定侯爷情深意重,只怕岚儿将来遇到了负心的,其实我亦对太子说过,如果他想娶岚儿为太子妃,就要付出全部的心,若心有旁鹜,不如早做他想。你道太子怎么说?”
“太子道,他不想将来携手共生的人对他如本宫对他的父皇一般。”
第230章 绕膝
皇后娘娘有许多事并不瞒着云娘,云娘亦知她曾无数次对皇上失望、伤心过,但是今天她还是第一次听皇后娘娘承认,“当时太子的地位还不若现在一般的稳固,我突然听到皇上发了头风,心里竟觉得十分地轻松。”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不能耳闻,“太子正在一旁,他后来告诉我,他清楚地看到我脸上先露出了一丝喜意,然后才转为悲伤……”
殿后专门供皇后娘娘暂歇的一间小屋,只有一张妆台,两个绣墩,,门关得严严的,屋子里只她们两个,相对无言。唯妆台上一个雕成百花齐放形状的冰山袅袅地冒着白色的水汽,将那玲珑的冰花一点点地消融了……
平心而论,皇后娘娘并非恶毒的人,她对自己十分和善自不必言,对朝中各位诰命夫人亦相当宽厚,就连坤宁宫的下人们,她亦很少责骂。可是云娘却怀疑皇后娘娘一定曾经暗地里希望皇上早些死去。
大家都会以为皇后娘娘之所以如此,是因只有皇上离世,太子才能即位,她是盼着太子早早登上那高高在上的宝座呢。
但是云娘却明白,与其这样恶毒地猜测皇后,不如更明智地理解皇后娘娘,她着实过够了表面尊贵荣耀,实则内心惴惴不安的日子,她疯狂地盼着能有一天儿子登基称帝,自己成了太后,并非完全为了那高位,而是更多的是为了自保。
皇后太子表面上是除了皇上以后最高贵的人,但其实他们的一切都源于皇上,只要皇上一句话,他们便什么都没有了。
特别是太子,他与其余的皇子又不同,若是被废,鲜有好下场,从被立为储君之时起,便只有两条截然相反的路。一条高高地通向天上,一条低低地落入尘埃之下。
皇后娘娘自然曾满心憧憬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那可怕的重压之下,恐怕她日日更多的是提心吊胆地担心儿子被废,甚至更惨的结果。
是以皇上出事,得宜的就是太子,而在皇后娘娘的心里,儿子远无重于丈夫。所以她有如此之态,说起来也不过是趋吉避凶的人之常情。
何况这几年每于皇上风疾发作,皇后娘娘皆不眠不休地亲身服侍,起居药食十分经心,许多事情皆不假他人之手,想她和皇上几十年夫妻,经历了无数坎坷,又养育了几个孩子,也应该是有些情分的。
当然这点子情分远远比不了她对儿子的爱。
“我当时果真有一霎间是盼着他不好,这一点我不否定,也否定不了。太子应该明白,而他身为人子,于此的感悟恐怕是最深的,”皇后娘娘这时在镜子里又最后照了一照,仪态万千地站了起来,拉住还有些发呆的云娘,“我们去前殿吧。”
前殿参拜之后,大家又随皇后至太液湖,宫里办了龙舟赛,远远地就见皇上带着一众大臣在水边已经坐下了,大家上前见了礼,皇上便向云娘道:“别人出了孝都急着出来谋官职,只你们夫妻,倒似没事人一般,又是到郊外庄子里赏景,又是去琉璃厂闲逛,竟到了端午才来见朕!”
云娘瞧玉瀚在一旁含笑而立,知皇上必早已此言向他说过,遂连称“不敢。”
皇上一笑,却顾左右道:“武定侯与朕相交微时,生性疏朗,淡泊名利,然却有安邦定国的大才,堪为国之柱石。”
众人自然山呼“万岁”称是。
皇上便又道:“昔年,诸皇子选妃,武定侯便以不欲参与党朋后戚之争请朕将侯府长女置之待选之外,朕嘉其志向亦许之。”
“如今,太子却以武定侯长女孝悌贤淑,才堪为妃再三向朕请封武定侯长女为太子妃,朕亦命钦天监卜卦,为上上大吉。因此,今日朕便亲自为太子向武定侯夫妇求亲,还请众臣为媒。”
太子和岚儿的亲事,玉瀚和云娘早已经默许了,岚儿是有头脑的孩子,千般思虑后还是选定了太子,这也是他们的缘分,就是玉瀚和云娘也决定不再反对。
成为太子妃,岚儿前面的路一定会很艰难,但是嫁到别家也未必就是一片坦途,将来的一切更在于太子和她两个人。身为父母,他们也只能祝福了。只是汤玉瀚与云娘还要先辞让一番,“臣女自小顽劣,恐当不得太子妃之任,且武定侯府已经出过数位后妃,还请皇上为太子另择佳妇。”
“武定侯不必过谦,你家的女儿谁不知道人物出众,多才多艺,又擅骑射,”皇上便摆手笑道:“至于一姓之中有数位后妃的,盖皆气运所定,不需拘泥。”
武定侯夫妇便笑着上前领旨,“皇恩浩荡,臣夫妇自然许亲。”
今日皇上当众提亲,既是给了武定侯府极大的颜面,给了未来的太子妃极大的颜面,也为岚儿的将来奠定下了最稳固的基石,她毕竟是皇上在众臣面前向武定侯府提亲的太子妃,却非在众臣女间鳞选出来的,从根本上就高出一筹。
这时皇后娘娘早已经在皇上一侧升座,亦笑道:“太子,如今你岳父岳母已经答应了,你赶紧上前致谢,再择吉日上门送聘。”
太子便喜滋滋地过来给玉瀚和云娘深深地一礼,“多谢岳父岳母应允!”
玉瀚和云娘赶紧避开,“不敢当太子之礼,只盼着将来你们情投意合,携手一生。”
接下来的酒宴格外热闹,众臣皆为媒,便有人出来祝道:“若在民间,今日便为定亲酒宴,臣等恭祝太子太子妃和合喜乐,千秋如意!”大家陪祝,喜庆之语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