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无人敢出来说一句话,一时只觉世道荒凉,人心冷漠,他们一群人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么几个人?!
顾云里环顾四周,扬声说道:“各位可都看见了,这位公子这般无视王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这般为非作歹,实在太过猖狂,这事若是不报官抓人,这王法何在,天理又何在?!”
胭脂闻言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他竟然和苏幕谈天理、说王法?!
胭脂一时只觉头痛欲裂,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想要自绝而去的念头。
一时人群中也出了几句附和议论声,
“当着这么多人就敢这样,确实太无法无天了。”
“大兄弟可小声些,没见人这么多人跟着吗,到时找上你,那有什么好果子吃。”
“哼,不过仗着人多势众,不然老子一拳便能打晕了去。”
一旁的小厮闻得此言猛地转过身看向说话处,人群里一时静默无声,一点声响也没再发出,好像刚头根本没人说过话一般。
楼上知晓苏幕的,皆露出一副惊愕神情,皆不由佩服起这位兄台,实在是好胆色。
只心下皆隐隐惋惜起来,这位兄台勇气可嘉,只是见识太少了些,怕是不清楚‘死’这个字,是个什么样的写法……
苏幕抬眸看了顾云里一会儿,突然慢慢笑了起来,片刻后又慢悠悠散了脸上的笑,再看顾云里时已如同看待死物一般。
胭脂见状直瘫坐到地上,彻底没了力气,心下越发不安起来,直能细细留意着苏幕的神情 ,却见他突然抬眼看了过来,眼里一点情绪也无,神情都淡到可怖,胭脂忙垂下眼去,直被吓得心口都发慌起来。
几个小厮忙冲上去堵住了顾云里的后路,胭脂余光瞥见苏幕慢慢站了起来,踱步到她这旁站定,茶白的长袍下隐着流云暗纹白靴,胭脂这般侧眼正好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
手握着折扇,节骨分明、修长白皙,白玉的扇坠垂下,微微晃动着,胭脂越发无措起来,根本不知如何收拾此局,连脑子都空白了一片,眼珠直跟着这扇坠晃。
苏幕垂眼看了眼胭脂,半响才抬眸看向顾云里,眼里意味未明,片刻后才微敛眉头,一副刚头没听清的做派,故作疑惑问道:“你刚头说了什么?”
胭脂偷摸着抬眼去瞧他,她实在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照命薄里来说,他早该如同个炮仗炸开了花,哪会像现下这般安安静静地模样。
顾云里见人一下围了上来微一皱眉,神情也慢慢凝重起来。
顾梦里不由上前拉住顾云里的衣袖,他忙伸手将顾梦里挡在身后,抬眼看向苏幕,义正言辞道:“这位公子,我奉劝你......”
苏幕神情突然一暗,胭脂心下大慌,忙要起身 。
苏幕已然抬脚踹翻了前头的水锅,这一脚极准,连锅带水直撞到顾云里的腿上,一下就撞倒了站在前头的顾云里,锅里的沸水“哗啦”一下漫过了他的腿,直疼得顾云里撕心裂肺一叫,脖间青筋都疼的暴起。
锅“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在不住地摇晃,干燥的地面上瞬间就湿了一大片。
顾梦里直吓得惊声尖叫,堂中也是惊呼声迭起,众人纷纷不由自主后退了去。
胭脂见状骇了一大跳,整个人都懵了,直看着眼前的残局回不过神来。
顾梦里慌忙蹲下身子去扶顾云里,一时间哭得泪流满面,看了眼顾云里的腿又猛地抬起头怒瞪着苏幕,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和他拼命。
胭脂心下大急,苏幕已然抬步向他们走去,胭脂急忙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摆。
苏幕止了步,低头看向她,眉头早已狠狠折起,眼里都透着噬骨的狠厉,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了顾云里。
胭脂心下大骇,吓得直慌道:“您别……别这样,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别牵连了别人,小的任你打骂便是,绝对不会多一句嘴!”
胭脂真是怕极了他这样,都不像个人了,连一点点人的良知都没有,太可怕了,根本如同泯灭了人性,整个人都淡漠地都有些病态。
胭脂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这么个人,她竟然和他耳鬓厮磨了这般久,如今想起来实在叫她后怕不已。
第96章
苏幕垂眼看向胭脂, 见她抓着他的衣摆抖成了个筛子, 他微一挑眉, 默了半响, 这般一来, 身上的暴戾也慢慢淡了下来。
曹班主忙上前,一脸谄媚道:“苏公子, 您瞧这丫头抖成这样, 必然是吓着啦, 这般岂不是扰了您的雅兴?
不若您到楼上雅间坐一坐, 让这丫头也到上头缓一缓,末了必然伺候得您尽兴而归。”
这说得都是些什么,听着可真是叫人恍惚不已, 直把这戏楼当成了勾栏,曹班主仿佛就是里头花枝招展的老鸨儿, 只差一条手帕儿就可以挥着招揽客人。
胭脂死死抓着他的衣摆,不敢有一丝松懈, 心思都在苏幕身上,没留心其中的意味,否则一听这话只怕当即就要气背了去。
苏幕收回了视线,抬眼淡淡扫了眼曹班主, 手腕一抬,折扇轻轻一挥,“啪”地一声打在了胭脂的手背上。
这一下看似轻巧,却暗含力道, 直打在胭脂的手骨里头,手背一阵钻骨疼,胭脂眉头猛地一折,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苏幕不再理会胭脂,抬步往顾氏兄妹那处走。
胭脂看着他一步步靠近顾云里,眼里徒然泛起了水光,衬得一双眼灵动清润,只可惜满含怨愤苦毒。
这般不知良善为何物的孽障留着何用,他既然做不来人,那便不要做人了!
胭脂狠狠蹙起娥眉,一时间怒发冲冠失去了理智,浑身都抑不住的颤抖起来。片刻后,她猛地站起身往前疾行几步追上苏幕。
堂中些许人瞧见,皆瞪大了眼睛看着。
一旁的曹班主见状,瞳孔猛地收缩直吓掉了半条命,忙上前按住胭脂的肩膀。
胭脂眼神一暗,一个抬肩甩了曹班主,伸手为刀就要袭向苏幕的后颈 。
外头传来一声,“ 公子!”胭脂被叫得心头一慌,忙收回了手,抬眼看向堂外。
堂外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管事模样的人。这人面色焦急苍白,仿佛遇到了十万火急的大事,一见到了苏幕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忙拨开人群疾步而来,伸手为掌捂着嘴边,附在苏幕耳边低声耳语,待将事情交代清楚后,却见苏幕半点不急,面色一派波澜不惊,一时更乱了阵脚,直慌道:“公子?”
苏幕淡淡“嗯”了一声,末了转身淡淡看了眼胭脂,面上含着讽笑,眼底隐着冷漠淡然,胭脂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慢慢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片刻后收回了视线,手执折扇抬步离去 。
胭脂太熟悉他这个眼神了,后头他们闹成那样,他便常常这样看着自己,阴郁危险。
就像猎食的狼,隐在暗处一眼不错地盯着,一旦失了防备,就会猛地扑上来,一下咬住你的要害,凶残致命,绝无还手的余地。
等到苏幕带着人出了戏楼,一路而去,胭脂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你是不是疯了,若是伤了苏家的公子,不止你跑不了,整个戏班子都得陪着你死!”曹班主一时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地瞪着胭脂高声骂道。
胭脂闻言微微垂下眼睫,眼眶微涩,眼里慢慢湿润起来,唇瓣微动了动,却说不出心中滋味。
视线慢慢落在了地上,他刚头一直看着那处,胭脂举起手做了一个和刚头一模一样的姿势,果然灰白的地面上出现了深黑的影子。
头顶的灯笼微微摇晃,散落下淡淡的光,一个手刀动作格外清晰。
楼中一时闹哄哄的,顾梦里的哭声夹杂着顾云里的低吟声,众人议论纷纷,有的出手相帮,有的安慰细语,一阵阵嘈杂声此起彼伏。
胭脂离得近,声音却又慢慢抽离而去,她僵立片刻,一想起他刚才那个样子,忽然如同被抽出了力气一般站也站不稳,一个寒战而起,顿时头痛欲裂至极。
戏班子的人帮着将顾云里抬回了顾家院子,便又回去收拾残局了,胭脂坐在外间等着。
顾云里烫得不轻,腿上的伤口泛起一大片水泡,没有一块好皮,一眼看去惨不忍睹。
待送大夫出了门后,顾梦里才哭着走了进来,看见顾云里便越发伤心地哭了起来。
顾云里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得像死人,腿上的伤口还在一阵阵地泛疼,他看着顾梦里泪流满面的模样,忙强撑着缓声安抚道:“梦里,没事呢,就是瞧着吓人了些。 ”
顾梦里闻言哭得越发伤心起来,“这人好是可怕,不声不响地就来这么一下,叫人根本反应不及。 ”
胭脂坐在外间,垂眼不语。
顾云里闻言一脸义愤填膺,皱眉恨声道:“行事如此暴戾残忍、目无王法,实在可怕,我势必要找到此人,将他送进衙门绳之以法!”
胭脂闻言差点暗喷一口血,一时只觉头昏脑胀,疲惫不堪。
她实在是吃不消了,晚间给在苏幕那头已然耗尽了心力,现下还要应对顾氏兄妹,这地府的差事是真不容易做,真是要活活把“人”耗死!
胭脂伸手按了按额角,缓了缓劲才慢条斯理开了口 ,“不能报官。”
顾云里闻言一愣,看向外间坐着的胭脂,以为她心中害怕,便开口缓和道:“胭脂姑娘不用害怕 ,公道自在人心,待我上衙门将这事报了官,这人自然无法再来找你麻烦 。”
顾梦里慢慢收了泪,见胭脂怯生生的模样,忙附和道:“ 是啊,你不必害怕,我们会帮你的,这人平日里一定没少做恶事,这次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免得旁人再吃苦头。”
胭脂直听得两眼发直,看着里屋二人一派天真,实在不忍心揭穿事实,苏幕这种破裤子缠脚的人,要想不让他继续纠缠,除非他自己揭过不提,否则就是个无休无止死磕下去的局。
可不说也是不行的,真让他们去报了官,岂不是别生枝节。
“这事因我而起,顾公子为了救我受了这般重的伤,实在让我过意不去,这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只公道一事还望二位莫要再提……”胭脂微顿了顿,半响才斟酌道 :“那人是扬州苏家的公子,家中穷得只剩下钱了,知县的四姨太是这个人家中送去的,听说极为得宠,她说什么便应什么,这枕头风一吹,进大牢的便就是我们了。 ”
顾云里:“...... ”
顾梦里:“.......”
二人看着胭脂一副呆滞样,顾梦里一阵错愕之后,愤愤不平道:“竟然有种事!”
顾云里只觉腿上的伤口越发疼了起来,他默了一默,忽扬声道:“知县不行便找知府,我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