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才道:“你能让死人复活吗?”身后的人微微一僵。
胭脂看着眼前慢慢落下的雪,眼里含泪决绝道:“苏幕,你既然不能办到,又何必要求我去做我做不到的事呢?”
她一想起那些被他害死的无辜之人,眼神慢慢变冷,说出来的话比这漫天的雪花还要冰冷刺人,“苏府账本在我手上,你往后做事若再没有分寸,妄害无辜,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言罢,便拿下了他的手,离开了他温暖的怀抱,径直往府外头走去。
苏幕看着她毫不恋栈离去的背影,长睫微垂,眼神渐显阴鸷,偏偏有一副面容如玉,君子良善的模样,瞧着便是一种极为诡异的反差,大雪天里叫人越发不寒而栗。
胭脂出了府便在路上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雇马车的地儿。
那车夫大雪天也没打算接生意,见胭脂穿着打扮贵气,又这般面嫩,瞧着就是个好欺负的,便故意道:“姑娘,这大雪天的,路可不好走,这去一趟可要耗费不少银子。”
胭脂如何还有心思管得这些,只淡淡道:“你把我送到了地方,自然会给你。”
那车夫见这姑娘一副刚从坟里挖出来一般的死气沉沉模样,便也没再多话接了活。
胭脂上了马车,便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泪也被风吹干了,面上直一阵阵发疼,只这疼比不上心里的疼,便也算不上什么。
她伸手搓了搓脸,打起了些精神,等会儿去周常儿那处拿回账本便要准备往旬家去。
顾云里才刚到旬家,又是这般重伤落魄而去,她没有把握他这样能否在旬家站稳脚跟。
毕竟他当初是高中状元,金榜题名而回,和现下相比,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既然接了地府的差事自然是要办好的,如今摆脱了苏幕,又有账本在手中制约他,往后自然也安生了,她的麻烦也会少许多。
然她真是想的太天真了,苏幕要是这么容易就放手,他还叫苏幕?
马车才行驶出几里外,大雪天的街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行人,后头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在空旷的街上,落在青石板地上格外清晰。
胭脂心头渐起不安,眉头微微蹙起,刚想撩开车帘子往外头看。
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她一个没防备,身子猛地往前一倾险些在马车里滚起来。
外头车夫被这个提着剑凶神恶煞的玉面公子哥儿吓慌了神,见他眼神冰冷看着马车里头,如何还能不晓得个中意思,忙从马车里一边跳下,远远避开了去。
苏幕提着手里的剑看着车帘,淡淡道:“出来。”
胭脂闻言心下一沉,坐在马车里头一声不吭。
苏幕等了片刻没有动静,眼里神情越显凛冽,提剑一挥,将车帘子划掉了大半。
胭脂看着眼前的车帘子掉落了大半截,外头的冷风一下荡进来,吹得她一个哆嗦。
她看着苏幕,见得他手中的剑便冷笑起来,“想杀我?”她微微一顿,面无表情道:“你别忘了,账本还在我手上,我要是死了,你苏家一样要倒!”
苏幕听得此言,平静的面容怒气渐起,连话也不想与她多说,只厉声喝道:“给我出来!”
胭脂被他一吼憋屈得不行,站起身出了马车,气急败坏道:“你究竟要如何?”
苏幕眼神一凛,提剑猛地挥向了她,周遭行人吓得尖声惊叫,那车夫站在一旁瑟瑟发抖,见状吓得往后一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胭脂下意识眨了下眼,又觉系在身上的包袱被他一下劈了开,用剑挑了过去。
挑上半空,给他用剑三下五除二劈了个稀巴烂,只剩下一条条碎布落在地上,末了他才像是发泄完了怒火,把剑往地上用力一扔。
拉紧缰绳,骑马往前几步,靠近马车,将呆愣愣站着的胭脂,一把揽抱过来,按在了马背上,骑马打道回府。
可怜了后头好不容易跟上来的苏安,弯腰捡了苏幕扔下的剑,又得喘着气接着跑回去。
兜兜转转一小圈,胭脂又被苏幕带回了苏府门前。
胭脂“……”
合着苏幕这是逗着她玩?
放她去外头转一圈,松松筋骨?
他显然就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堂堂乱葬岗出身的阴物,竟叫他这般小看,他当是逗猫呢,摸一摸哄一哄就当什么事都没了?
胭脂只觉心中戾气满满,看着苏府这两个金灿灿的大字,言辞狠重道:“苏幕,你信不信我让你苏府的金山银山,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苏幕坐在马上看着胭脂,神情淡漠从马上一跃而下,几步走到胭脂身旁,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淡淡道:“随你的便,只一点给我记好了,你要是敢跑,就别怪我去旬家取顾云里的人头。”
胭脂闻言心中一惊,竟这般快就知晓了,她微微蹙眉,越想越觉得苏幕棘手,又见他这般威胁不由勃然大怒,抬手猛地打开了他的手,恶声恶气道:“咱们走着瞧,看谁先熬死谁!”
苏幕见得她这般生气跳脚又拿他没办法的模样,只觉有趣得很,耳畔自动忽略了她的话,揽着胭脂的细腰,低头在她软嫩的唇上用力嘬了一口。
胭脂顿时恼到心肝爆裂,这是来克她的罢?
这一定是来克她的!
胭脂气得头发倒竖,跟这条破裤子显然沟通不了,好声好气没用,恶言恶语也没用,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她现下根本拿这孽障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连家业如何都无所谓,她是真的没法子了,根本斗不过……
胭脂心头憋屈气恼,越发不想再看见他,使劲推开了他,怒气冲冲进了苏府。
苏幕静静看着胭脂的背影,半响,突然轻笑出声,笑里恣意又含着几分莫名意味,眉眼染笑蕴生风流,容色出挑耀眼。
漫天落下的白雪飘在乌黑的发间,白玉簪上,落在湛蓝色衣袍上,站在雪地里,长身玉立,温润如玉,格外赏心悦目,可细细一瞧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135章
自从那日两人大吵一架之后, 院里的气氛就不太对,伺候的下人皆苦不堪言,连走路的声音都一再放轻, 生怕不小心触了自家公子的霉头。
胭脂越发不耐烦,整日淡漠着一张小脸,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
苏幕表面上当没这回事发生,可私底下越来越不对劲, 待她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只是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胭脂真的很不喜欢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非常不自在, 有时候背脊都会莫名发凉。
不过所幸,那日争吵之后他们就分房而睡了,否则再这样睡在一块儿,她真的会被逼疯。
扬州的雪不过下了几日便停了, 寒意却半点没消, 甚至比大雪天还要冷。
天还未亮透胭脂就醒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些日子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那日她失去了方寸和他大吵一架,提前将账本的事情告诉了他,将原来的计划彻底打乱, 现下困于苏府根本出不去。
苏幕一下就猜到她将账本交给雪梨园的人, 那日便派人将雪梨园搜了个地朝天,所幸周常儿是个极会演的,又自来会藏东西, 这才没露了馅。
苏幕没找到账本,便派了人看着雪梨园,每个戏子都寸步不离地看着,周常儿根本没办法将账本交给蒋锡斐。
她本是打算自己若是没办法出去,便将账本交给蒋锡斐,他这般想对扳倒苏幕,账本一到他的手上自然不是有半点耽搁。
可现下蒋锡斐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去雪梨园,这般一来只能等着他去,可这实在不知会等到什么时候。
她是越想越后悔,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若叫他看出了一二,盯死雪梨园耗一辈子都是轻的,一把火将雪梨园烧个干净才是可怕。
只是这般实在太难装,他每每试探于她,都让胭脂耗尽心力,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他带着走。
本就是个心思深的,这般下全力在她身上,实在叫她熬不住,现下都不敢和他多接触,每日只冷着脸和他吵闹,旁的话多一句也不敢说,生怕不知不觉给他挖出些什么。
这般日日提防实在让她头痛欲裂,一想到一会儿还要这般便更加睡不着了,慢慢起身下了榻,慢悠悠穿好衣裳,绕过屏风便见苏幕安安静静坐在外间。
胭脂吓了一跳,心头微微发紧,浑身紧绷至极,那个受得了屋里突然多出了个人来,且还这般悄无声息坐在外头窥探。
苏幕见她出来眉眼越渐温润柔和,微微笑起,浅声道:“起来了?”
胭脂轻轻蹙眉,这表面功夫做得可真是滴水不漏,便是再了解他的性子,也忍不住觉得这是个温和无害的君子。
这真不是正常阴物能对付的人,胭脂越看越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瘫着脸作视而不见,径直往门那处去。
一开门便见方外子站在外头瑟瑟发抖,后头站着苏寿,一步不离地看着。
胭脂:“???”
方外子一见胭脂眼睛就直冒光,抖着音凄厉喊道:“姑娘,你可醒了!”
苏幕从后头过来,皱眉看着方外子,那眼神跟看废物一般,像是指责他这点冻都挨不住。
方外子又见到这般眼神,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造了哪门子的孽偏生给这煞星盯上了,跑到哪儿都躲不开。
天还没亮就说要瞧病,他赶忙来了罢,屋子里的人又还没醒,这煞星一句话就将他晾在了外头干等着,自己进了屋抱着温香软玉倒是暖和。
现下竟还嫌他挨不了冻,他一辈子行医救人,哪个不是对他敬重有加,还真没遇见过哪个成日里用这种眼神瞧他,简直气死煞了人!
到底是年纪大,也压得住脾气,方外子做了几个深呼吸便稍稍冷静下来,正想着早点看完病早点回去,却不防苏幕开口道:“再等等,吃了早上饭你再来看。”
可真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个方外子气得吹胡子瞪眼,险些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廊下候着的孙婆子闻言忙吩咐人去厨房准备。
胭脂抬眸看了眼苏幕,眉眼如画,一如往昔,心头又压抑难受起来,越发不想与他共处一室,“我没胃口,要看什么现下便看了,看完了我还要回屋睡一觉。”
苏幕闻言看向她,长眼睫微微下垂掩住眼里神情,叫人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方外子一听,忙提着药箱往屋里走,将药箱放在桌案上,打开药箱将脉忱摆在桌案上,嘴上直说道:“小姑娘,来让老夫把把脉。”
胭脂闻言快步离开苏幕,在方外子一旁坐下,一边将手放在脉忱上,一边疑惑苏幕究竟要看什么。
方外子细细诊了一会儿脉,道了句,“没问题呀,身子骨好得很。”
苏幕慢慢走过来,看着方外子面露不悦,一如既往视他如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