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回家了吗?”他的嗓音低沉温柔。
“嗯。”
“我也从警局出来了,大概半个小时到家。”
“今天这么早?”许诩问。
季白顿了顿,轻声答:“我今天专门请了假,等我。”
许诩静默片刻,忍不住笑了:“哥哥还在家里呢。”
“让他赶紧走。”
――
挂了电话,季白望着车窗外的蓝天,还有林立的建筑、川流不息的公路,眼睛里也泛起笑意。
这是他第几次谋划求婚了?
不过许诩说得对,热恋期的激情慢慢沉淀,让他把自己的心看得更清楚。
这一次,他没有准备鲜花,也没有准备月光和溪流。
连戒指也没有――因为一直被她戴着。
这个求婚如此简陋,他只是孑然一身走到她面前。
他想说的话也很简单:
许诩,这次出差,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这个月,我有十七天在外面出差,剩下十三天,也在警局工作到很晚。我算了一下,跟你单独相处的时间,零零碎碎加起来不到三天。
你说要考虑一年,才决定是否嫁给我。可这么算起来,就算再过一年,我们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几十天。
许诩,我不知道还要多少时间,才能让你觉得水到渠成。刑警的职业,注定我们要把生命中大部分的时间,给其他的人,而不是最亲密的彼此。那么,在有限的生命里,我一天也不想再浪费。对我来说,跟你白头偕老,才是真正的水到渠成。
――
许诩收起电话,跟小刘走到家门口。
打开门,首先看到的是许隽的皮鞋,整齐摆放在玄关。他的羊绒大衣也搭在沙发上,客厅没见人,厨房倒是传来淅沥的水声,应该是在勤快的洗樱桃。
许诩对小刘说:“你先回去吧,辛苦了。”
小刘点点头,把东西放下,带上门走了。
许诩脱了羽绒服,又从袋子里拿出B超结果,放在桌上。这才走过去。
冬日的阳光,从餐厅的窗户透射进来,将家具地板,都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泽,看起来静好又温暖。餐桌上放着一小盘洗好的大樱桃,正沥着水。
许诩拈起一颗吃了,刚想进厨房找许隽,忽的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侧通往卧室的寂静走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转身,绕过餐厅那堵墙,一眼就看到墙角露出双男人的脚。
她悚的惊出一身冷汗,快步冲过去,眼前的一幕只叫她魂飞魄散――许隽静静趴在地上,就像是睡着了。脑后一汪鲜血,正缓缓蔓延。
许诩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眼眶疼得就像要裂掉。就在这时,厨房的水声停了,脚步声响起。
林清岩倚在门边,微笑看着她:“你哥哥很疼你。”
――
接过林清岩手里沾有迷药的手帕时,许诩死死抑制住心头无声剧痛,淡淡转头看着地上的许隽:“叫救护车吧。他的人生很失意,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你又何必杀他?”
林清岩淡笑不语。
把晕倒的许诩丢在后座,开车出小区时,他拿出手机拨打急救中心:“这里有人受了重伤,地址是……”
――
季白开车刚到小区门口,手机就急促的响起,是大胡。季白一个急刹车,快速接起。
“操,头儿,林清岩跑了!”大胡的声音也有点不稳。
季白的脸色立刻沉下来:“姚檬呢?”
“今天她没来医院。”
“通知局里,马上增派人手,申请搜查令,务必找到他们。”
挂了电话,季白正要掉头,却看到小区门口,露出一辆救护车的蓝色车灯。他心头忽然生出不祥预感,一踩油门冲进小区。
楼道里堵了很多人,电梯也迟迟不来,季白从楼梯一路狂奔到了家门口,迎面就见两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出来。许隽一身的血,脸色苍白躺在上头,眼睛似开似合。
“许隽!”季白全身如坠冰窖,一把抓住担架,却被医护人员拦住:“让开,马上要送医院抢救!”
季白铁青着脸往后退了一步,手却又被人一把抓住。是许隽睁开了眼,气若游丝,眼神却有种发狠的执拗:“许诩……许诩……”
☆、65v章
越接近山区,气温越低。阴暗的暮色里,薄薄的雪覆盖着每一座山尖,而林间积雪更深,天寒地冻、望不到边际。
季白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三岔公路口前。大胡立刻跳下车,匆匆查看了地面痕迹后,也是沉默不语。
这是进入山区不久后的主干道,车流量多,雪地上的车轮印杂乱无章,根本无从分辨。而再往前走,他们就会深入绵延数千公里的广阔林区。山路 交错,大多都没有监控,林清岩可能把许诩带到任何一个方向。
而且,就算跟上次抓捕谭良一样,给季白300个干警,彻查整个山区也需要好几天。更何况此刻援兵都还在赶来的路上。
大胡坐回车里,望着季白隐隐发红的双眼。尽管此刻的境况让他都觉得残忍和绝望,但他不得不开口,把这个极度艰难的问题,逼到季白面前:“头儿,我们现在怎么走?”
季白望着阴黑的山岭,双手如铁钳般扣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心脏最深的地方,仿佛塌陷得越来越急,越来越痛。塌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且已隐隐有预知,从此往后,一颗心就将沉坠其中,再也不会有与她执手相伴的一天。
然而这痛却被他漠视,他不去管,任它无声煎熬,任它自生自灭。他只有一个的念头,就是找到她。
可是没有痕迹可查,也没有逻辑可依。他季白可以从一个脚印推断出凶手特征,此刻却要如何大海捞针逆转乾坤?
这时大胡试探性的问:“去林清岩在山区的别墅?那是他的落脚点,也许会在那里……”
季白没出声。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许诩说过的一段对话。
那是谭良案结束后不久,许诩休假在家调养身体。他下班回来,就见她坐在沙发里,对面墙上贴着数张林清岩和姚檬的合影。
听到动静,许诩有些发愣的转头:“你说林清岩,到底对姚檬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什么样的感情?
爱恨交织?因为林清岩的未婚妻被冯烨所杀,而姚檬是冯烨昔日所爱。所以才迟迟未下手。
抑或根本就没有感情,只因为姚檬跟冯烨的关系,才被他选中,当成最后一个目标。
许诩却摇头:“不是这样的,三哥。”她从墙上揭起一张照片递给他。照片上的男女在夜色中相拥着,看起来是那样亲密般配。
“你不能拿正常人的逻辑,去理解心理变~态者的想法。”她非常认真的说,“普通人觉得重要的爱恨情仇,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感觉。像他这种成熟的变~态杀手,没有几个是因为‘仇恨’去杀人。他的内心世界,远比普通人以为的,要安静、清晰和坚定。只是那个世界的准则,跟我们不同。他犯罪,只是因为他需要。”
“他需要?”
“对。就好像林清岩对姚檬,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了她。就算是要最后一个杀,他也没必要一直放这个‘前警察’在身边。可是他却跟姚檬建立了真正的亲密关系。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他心里,一定对姚檬赋予了某种特殊的、真挚的感情和意义。我以前说过,要像心理变态者一样去思考,就是这个意思。”
……
是了,她说要像心理变态者一样去思考。
不管林清岩是什么原因劫走许诩,如果以变~态者扭曲的逻辑和准则,他会把她带到哪里杀害?
季白抬起头,迎上大胡焦急的目光。
“不去林清岩的别墅。”他静静的说,“去另一个地方。”
在无数种可能里,他只能选一次。选错了,也许就会与许诩越行越远,天人永别。
――
许诩醒来的时候,眼前黑蒙蒙一片。她立刻感觉出,是一层沉甸甸的厚布覆盖在身体表面,所以没有一点光线。
阵阵寒意从心底往上蹿,她一动不动维持原来的姿势躺着。
她能感觉到,手腕脚腕都被绳子绑得很紧。衣服还在身上,没有其他不适感,这让她稍觉庆幸。身体下方,铺着柔软的织物,微微有些湿润,有寒气透过织物,浸到皮肤里。她还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哗哗轻响,还有偶尔的鸟鸣。
林清岩果然把她带到了森林雪地里。
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有女人轻轻喘息了一声,然后就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男人和女人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似在亲昵纠缠。
许诩听得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过了一阵,动静渐渐小了,男人柔声问:“冷吗?”
女人的声音细弱:“不……不冷。”
尽管已在意料之中,许诩还是心头一震――是林清岩和姚檬。
这时林清岩轻声说:“老婆,你看雪地多美。可是我死了之后,就不能再这样抱着你了。”
姚檬答:“我不想你死……我舍不得……”
林清岩笑了一声:“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永远……永远也不会改变。”
林清岩安静了一会儿,许诩只能听到姚檬略显短促的呼吸声。忽然,林清岩又低声笑了,声音很愉悦:“那我们就证实这一点,好不好?”
“……好。你要怎么证明?”
许诩听得心头一沉,果然听到林清岩起身的声音,脚步声渐近。蒙在她身上的布,猛的被人揭开。
许诩首先看到的是寂静的天空、阴黑的树林。然后是姚檬和林清岩,他们就坐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三人身下,铺着同一块巨大的洁白的绒毯。而她原本就蜷在一角,被毯子覆盖住。
周围地形有点眼熟,她来过这里。
林清岩居然带她来了这个地方。
――
林清岩握住许诩的胳膊,动作堪称温柔的拉她起身:“能起来吗?”
许诩不敢忤逆他,撑着地面坐起来,正好跟姚檬四目相对,两人都是心头一惊。
姚檬的双手双脚,也被绳索绑住了。她穿着件宽松的棉布格子衬衣,下~身是条深蓝色蓬松长裙。看起来很凌乱,衬衣扣子被解开几颗,裙子也撸到膝盖处,正是刚才林清岩亲昵后的痕迹。而她明显有些精神不济,神色憔悴,不知是被林清岩喂食了药物,还是其他手段。
林清岩看着两人沉默对视,眼中闪过笑意,将姚檬搂进怀里,轻声说:“你看,那天就是她给你打电话,才让你掉头,被谭良这个蠢货侮辱了。你不是一直怨恨她吗?”
姚檬脸色越发的白,许诩沉默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