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可是家时黑灯瞎火,什么人也没有。她纳闷,给孟旭打了若干个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她有点着急,也有点害怕,很想打电话报警,可孟阳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走丢了吧?至于绑架、抢劫、谋杀……曹芳胆战心惊地想想,最后觉得似乎都不太可能。
她就这样在孟旭家等了一夜,没人回来,只好回了张纸条去上班了,她想孟旭可不能出事啊,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之所以如此心甘情愿来投奔他、帮他做家务,是因为多所来他就像是这个村里的神抵一般高高在上,令她这个小他六七岁的女孩子从仰望到爱慕,并为现在的每一次靠近而欢欣鼓舞。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能从她的生活里消失掉?
孟旭在那天晚上其实真的想消失了――站在宽阔的河边,他看着下面踹急的河流,想着是不是死了就一了百了?
可是他没敢。
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承认自己直到要面对死亡的时候,才发现自杀其实是件顶需要勇气的事。因为疾病不过是在慢慢消磨生命,而自杀却是迅速到来的结束――如果你知道下一秒生命就要终结,你会不会觉得恐怖?
他宁愿选择一天天耗下去,耗到身体机能全面崩溃,耗到自己不得不离开这个花花世界。
他就这样在河边坐了一夜。
他在这一夜里反复思考的问题是:究竟要怎么告诉段斐和伍筱冰这件事?自己可不可以保持缄默?如果自己缄默了,段斐、伍筱冰甚至更多人会不会受到伤害?如果自己老老实实说出一切,那一旦东窗事发,面对随之而来到社会舆论和道德压力,自己要怎么办?
孟旭觉得自己的人生全乱套了。
天亮以后,鬼使神差般,孟旭走到了段斐家门口。也是巧,她刚站定了,就见段斐拎着一袋豆浆从食堂的方向走过来,看见他的一瞬间她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问:“孟旭?”
孟旭僵硬地点点头,段斐很惊讶:“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果果昨天刚从我妈那么回来,还没睡醒呢。”
“我就是看她一眼,就一眼。”孟旭有点罕见地结巴,他其实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更拿不准自己进了段斐家的门,会不会把细菌也传染给果果,他踌躇,犹豫,迈出一步,却又缩回去。
段斐看看孟旭的样子,略皱一下眉头,站住了问:“孟旭,你心里有事?”
孟旭一惊,抬头看着段斐,只见她的眼神时都写着探寻,孟旭深深叹口气,他不得不承认,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世上或许真没有哪个女人,能像段斐一样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段斐见孟旭不说话,也不强迫,只是招呼他:“上来吧,一起吃顿早餐。”
孟旭亦步亦趋地跟着段斐上了楼,进了屋,换鞋的时候他都犹豫了一下,结果只穿了袜子就走到屋里。
段斐觉得奇怪,还问:“你不穿拖鞋?”
孟旭含糊其辞:“我有脚气,别传染你。”
段斐更纳闷:“你什么时候有脚气了?以前不是没有吗?”
“以前是以前,”孟旭扭头看看卧室里,“果果醒了吗?”
“我这就去给她穿衣服。”段斐一边说一边往里屋走,中间还回头问一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孟旭心里一暖,可是瞬间又一沉,顿一下才答:“前阵子总发烧,身体不好。”
“那得去医院看看,总发烧可不是好事。”段斐坐在床边给果果穿衣服,一边说。
孟旭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睡眼惺忪的果果,张了几次嘴,可还是说不出口。直到段斐把果果抱下床,又给她洗了脸,梳了小辫子,送到餐桌边开始吃饭了,孟旭才终于鼓足勇气道:“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段斐觉得今天的孟旭真是奇怪,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我们去厨房里说可以吗?”孟旭为难地看一眼果果,他不知道小孩子会有多么强的记忆力和复述能力,他不能冒险,不能让一个小孩子在还不知道“艾滋病”为何物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这个词,甚至知道这个词与她爸爸有关。
段斐看一眼孟旭,点点头:“好。”
她站起身走进厨房,等孟旭进来后又顺手送上门,然后她才问:“怎么了?”
“斐斐,”孟旭生涩地这样叫她,这种生涩让他们彼此都感觉有点怪怪的,直到孟旭终于鼓足勇气道,“我得了艾滋病。”
“什么?!”段斐的眼睛在瞬间瞪大。
“你最好也去检查一下,”孟旭更加艰难地说,“对不起。”
“什么时候的事?你究竟都干什么了?”段斐觉得有点站不住了,声音开始颤抖。
“我也没干什么……”孟旭自己说这句话都心虚,可是他的确记得自己在和段斐离婚前也只交往了一个伍筱冰而已,而伍筱冰在接触他时还是处女,按他的推断,应该不会牵连到段斐的。
可他毕竟不敢打包票,只好嗫嚅:“你应该不会被传染,不过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段斐家,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段斐然表情。只是当段斐家门在他身后合上的瞬间,他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专心吃早饭的果果――他知道,这可能就是他最后一次见自己的女儿了。
也是直到家门合上时,段斐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略微回过神来,她有些呆滞地看看果果,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到客厅里拿起电话拨江岳阳的号码。
当江岳阳的声音终于传入段斐耳朵里,她的眼泪哗啦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只能哭。
江岳阳听出了段斐的哭声,残存着重睡意也被吓没了,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段斐哭得颠三倒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果果在旁边惊讶地看见妈妈在哭,愣了几秒种后也开始跟着哭,顿时段斐家乱成一片。
江岳阳被吓坏了,只能嘱咐:“你在家吗?那你别动,就在家等我,我这就过去。”
说完话,他脸也没洗,穿上外套就开车赶往段斐家,是出了门才发现自己连毛衣都忘了穿。
好在早晨人少,江岳阳一路飙车到段斐家,冲上楼,掏出段斐之前给他的钥匙打开门,还没等说什么就见段斐一头撞进他怀里,泣不成声。江岳阳吓一跳,急忙扶住她问:“到底怎么了?”
“孟旭得了艾滋病,”段斐终于理清思路,紧紧搂住江岳阳,仰头问他,“我会不会有事?”
江岳阳倒抽一口冷气,但好在男人到底是比女人清醒,他迅速扶稳段斐道:“别紧张,咱们去医院,路上你再慢慢给我讲怎么回事。果果先托付给领导吧,好在你们放寒假,家家都有人。”
段斐早就没了主意,不管江岳阳说什么都点头。于是江岳阳哄好了果果,再找个理由把她托付给邻居,然后带上段斐直奔医院!
等待结果的时候,段斐的精神始终不好。
江岳阳只能紧紧搂住她,他尝试着跟她说点别的话题,但她神志恍惚,什么都听不进去。
江岳阳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努力晃晃段斐,在她视线好不容易聚焦到他脸上的时候道:“段斐,听我说几句。”
段斐的眼睛里全都是恐惧,甚至都没有生气。
江岳阳心一紧,使劲握住段斐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都要结婚,越快越好!”
段斐的眼睛瞬间又睁大了。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我们结婚吧!”江岳阳神情严肃。
段斐终于回过神来,嘴唇略有些哆嗦地问:“你疯了?”
“我没疯,我很正常,”江岳阳把段斐搂进怀时,不再顾及他们是坐在走廊上,只轻轻亲吻段斐的脸颊、耳边,轻轻说:“段斐你听好了,我再说一遍,我要娶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娶你。况且好人有好报,你一定不会有事。老天怜惜咱们走这一路不容易,一定会让咱们修成正果的。你不要害怕,有我陪着你,没有什么可怕的……”
段斐闭上眼,眼泪流下来,洇湿了江岳阳的肩头。
后来,段斐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熬过那段等结果的时间了。
她只记得,当听到医生说检测呈阴性的时候,她几乎瘫软在江岳阳怀里。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发誓要坚持到底――无论前面还有怎样的困难和阻碍,她都要陪着江岳阳坚持到底。哪怕因此错过了再嫁给别人的机会,哪怕真的错过了生育年龄,她也认了!
因为她在最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男人,她因为他肯用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为赌注,就为了支持她,和她在一起。
那时,无论是江岳阳还是段斐,都没有料到会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的转机――就在这个时候,江岳阳的母亲生病了!
这真是意料之外――尽管每天都拿心脏病要挟孩子的是段斐的妈,但真正病倒的却是江岳阳的妈,而且病得还不轻,是急性心肌梗塞。多亏江岳阳的爸平日里热衷于研究养生保健类书籍,所以在第一时间内采取了有效措施,始终保持老伴的清醒,而且送到医院的时间也比较及时,才避免了更危险的事件发生。但住院治疗总归是无法避免的了,于是段斐在江岳阳的安排下才有机会承担了一半的陪床责任。
当然开始时江岳阳的父母都不同意段斐陪床,但他们只有江岳阳这么一个儿子,而江岳阳年后又恰好要以“省属高校35岁以下的副处级干部”身份参加省委组织部的统一考试,如果考取就会像他师兄管桐曾走过的道路一样,去某地级市的党政机关挂职,从高校行政人员变成政府官员。当然这样的机会未必能入所有人的眼,但对已经作了多年学生工作的江岳阳来说,这是个很大的挑战与很好的平台。所以,当江岳阳提出自己要回家复习的时候,做父母的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江岳阳心里,除了想要奔个更好的前程外,这次考试还有另外一个意义――只有彻底离开艺术学院,才能真正避开和段斐结婚后所可能要面对的一切蜚短流长。
所以,他想,自己必须考取。
当然,也必须利用好这次机会,把一个最好评段斐呈现在他父母的面前。
于是,江岳阳回家复习前把段斐叫到一边千叮咛万嘱咐,反复强调:不管妈说什么,姑且先听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