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郁闷地扯着座机线,“就算他们之间没什么,可顾小影知道吗?她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既然现在还不知道,就再等等,”段斐沉吟一下,“拿不准的事情,先不要贸然开口。”
许莘“嗯”了一声表示答应,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那样,”段斐避重就轻,“江岳阳他家里不同意,他倒是挺有斗争勇气,说要先领了结婚证,把生米煮成熟饭。可是这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能幸福吗?”
“就算有祝福又怎样,”许莘叹气,“我现在提到结婚就头大,真不知道这一脚踏进去,到底是进了坟墓还是获得重生。”
“你也别负担太大,虽然我没给你做好榜样,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惨。”段斐安慰自家妹子,“前阵子顾小影倒是说了句很有道理的话――你也别指望婆婆能等于妈,那绝对不现实。就算她对你再好,之前三十年没有共同生活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说不定她觉得好的,恰恰是你觉得不好的。如果都按照自己的妈那种标准去衡量,一万个婆婆有一万个不合格。”
“也不全是因为婆媳关系的原因,”许莘自己都不明白了,“反正就是害怕,有些事,一旦迈出了一步,就收不回来了。”
“为什么一定要收回来呢?有些路,别人走不好,不一定你也走不好,可是如果你不走,你就永远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好’。你年纪不小了,工作又辛苦,难道你还真的打算自己过一辈子,每天回家之后连个给你倒杯水的人都没有?”
“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人能给我倒一辈子水呢?”许莘撇嘴,“这世界变化快,一切都说不准。”
“三十岁的时候就想三十岁的事,不要去想五十岁的时候谁给你倒水。”段斐表情平静,“我现在知道了,今天很幸福,那幸福着今天的幸福就好,每天都幸福,幸福到死,就是一辈子,说白了,你俩今天在一起,明天也在一起,一天天过下去就是‘白头偕老’。所以最关键的还是眼前,是当下,喜欢,就在一起,干吗想那么远?有时候,想得越远,越容易患得患失,反倒容易错过幸福。”
“可是越这样越不甘心半途而废……”
“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会半途而废呢?”
“现在半途而废的太多了,”许莘叹息,“姐姐你这么好,孟旭还不知足,小苍蝇忍辱负重,管大哥还和别的女人黏黏糊糊……”
“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别乱说,”段斐嘱咐,“把嘴封严了,切忌!”
“记得了,”许莘长叹,然后突然听见手机响,匆忙告别,“杜屹北又追杀,等我打发掉他再说啊!”
许莘仓皇间挂了电话,段斐无奈地看着手机笑笑。她扭头看身边的果果,结果没想到果果没睡觉,还瞪眼看着她。
“果果你怎么还不睡?”段斐给果果拉一拉被子,看着女儿的眼睛问。
“妈妈,明天江叔叔来吗?”果果问。
“是啊,江叔叔来接果果去看大熊猫。”段斐微笑着看女儿,那双长得跟孟旭很像的眼睛此刻却只有她这个母亲一个人的倒影。
果果高兴了,眯起眼睛笑一笑,段斐哄着女儿,直到她睡着了,段斐才关灯睡觉。
只是在黑暗中她恍惚着想:她的这一路,到底能不能走通?
第二天早晨,段斐起床,照顾果果吃完早饭,又准备了中午野餐时要用到的瓶瓶罐罐,刚收拾好,门铃就响起。她去开门,不意外的看见江岳阳的笑脸。
果果看见江岳阳来了,很兴奋,远远跑过来喊:“江叔叔,我们走吧!”
江岳阳抱起果果,捏着她的小鼻子笑:“果果吃早饭了没有?”
“吃了,”果果迫不及待,搂住江岳阳的脖子催,“叔叔你快点。”
段斐站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有笑意浮上自己的脸。
说话间三个人就下了楼,一路上果果都在讲“大熊猫如何如何”之类的话,连段斐都纳闷她现在怎么就能变得这么开朗活泼,所以当江岳阳猛地停住脚步时,段斐还因为走神撞在了江岳阳的后背上。
然后,她就听见江岳阳那声底气不足的称呼:“妈――”
迎着阳光,段斐站在单元楼的门口,一瞬间也有点发呆。
直到江岳阳把果果放到地上,牵着她的小手,再拽着段斐一起站到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妇人面前时,段斐才把满脸的呆滞换成三分惊讶,七分微笑,招呼道:“阿姨好。”
江岳阳急忙打破僵局,问:“妈,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一早去你家,看你急匆匆开车往外走,叫你几声都听不见,就找了辆出租车跟着。”江岳阳的母亲没什么表情,“谁知道你来了这儿。”
“既然遇上了就一起吧。”江岳阳盛情邀请,“我们要去动物园看大熊猫。”
“看见人就气饱了还看什么大熊猫?”江妈妈狠瞪一眼自己的儿子,这才仔细看段斐几眼,再低头看看果果。果果见到生人还有点不适应,被江妈这么一看,立即又缩到段斐身后去。
江妈没好气地再训儿子:“让你回家你不回,我就是来看看你到底都在忙什么,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就是把我和你爸的话当耳旁风是吧?江岳阳,你听好了,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是要脸面的。凡事我也不说得太透,你好自为之。”
这番话的确说得不是很透――可是能听懂的人都听懂了,再透一点也没必要了。段斐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母子俩,心里权衡着自己现在是和果果回家去,还是自己带果果去看大熊猫?说起来果果盼这个周末已经盼了很久,她不管自己将来能走到哪一步,但决不能委屈了果果。
还是江岳阳先急了,略有些吼:“妈你怎么这么说话,什么脸面不脸面的,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丢过你们的脸?”
“江岳阳,你现在不就是在丢我们的脸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结婚不是个小事,要慎重,慎重!”江妈生气了,一边说一边没好气地看段斐一眼。
江岳阳刚要说话,没想到果果站了出来,拽住江妈的衣襟,仰头看着她问:“奶奶,你不去看大熊猫吗?”
江妈愣了。
江岳阳也愣了。
反倒是段斐弯下腰,告诉果果:“奶奶在和叔叔说事情,果果不要插嘴。”
果果看看段斐,再看看江妈,眨一下眼,继续邀请:“奶奶,一起去看大熊猫吧。”
看江妈妈不说话,果果看一眼段斐手里的零食篮子,再想了想,似乎是狠了狠心:“我给你两个蛋挞吃。”
大人们这次都愣了。
过了很久,才听见江妈一声叹息:“我不去了,我这就坐车回家。”
她说着就转身往外走,江岳阳有点着急,拉住她道:“妈你来都来了,干吗急着走?就算要走也得我送你啊!”
他边说边给段斐递个眼色,段斐心领神会,接话:“阿姨,现在走也太仓促,不如一起吃个午饭再走吧。”
果果迅速兴高采烈地接话,“我们去看大熊猫吃!”
江岳阳终于忍不住笑了,弯腰摸着果果的脸说:“果果,不是看大熊猫吃,是看完了大熊猫咱们一起吃午饭。”
段斐笑着伸手摸摸女儿的小辫子,江妈也低头,只见果果正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似乎特别害怕因为她的离开而让自己的动物园之行泡汤――也就是这么一犹豫,江妈已经被自己的儿子推上车,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就这样,心软的江妈到底还是跟他们三个去了动物园,只是一路上江妈都觉得自己全身不自在,她说不清这是从何而来的别扭感觉,反正就是从上到下都难受。
倒是果果因为要看见大熊猫了,所以有点反常的亢奋,走一路说一路,其中小一半的话江妈听不懂,要靠儿子翻译才明白那些童言童语的意思,她有点惊讶于儿子和这个小女孩之间亲昵的交流,心里很不高兴地想着这孩子又不是她儿子的种,凭什么她儿子就能跟这个小女孩这么亲?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这个从来都不怎么有家庭观念的儿子现在居然能对这个小女孩表现无与伦比的耐心,这可真是个奇迹。
那天果果有玩疯了――看大熊猫,玩儿童乐园的滑梯、旋转木马、碰碰车,还可以野餐,野餐之后放风筝。秋天的天气开始凉了,但风不大,天空湛蓝。段斐被江岳阳的妈抓住了要“坐下来谈一谈”,于是只有江岳阳无奈地陪着果果去放风筝。他一边放一边不停地张望段斐所在的方向,但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其实也不用猜,江妈说的话万变不离其宗:“姑娘,我听岳阳说了,离婚不是你的错,可是不管是不是你的错,我们家眼下都不能接受。你也是当妈的人,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吧?你说等你的果果长大了,年纪正好的时候,自己条件也不错,可她非得闹着要嫁个离过婚的、有孩子的男人,你能放心吗?”
这句话准确地击中了段斐的软肋――是啊,就算别的都不考虑,她作为一个当妈的,也不愿意让自己的独生女儿去给别人当后妈。
她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就那么静静地听着老太太下最后通牒,“姑娘,你别嫌弃我势利,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江家也就这么一支香火……我看他是离不开你,就委屈委屈你,离开他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无比的真诚,段斐看着面前老人的眼睛,都没有勇气不答应。
就这样,第一次见面,段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已完败。
(4)
说不难过、不伤心、不受打击,那是假的。
段斐想过自己很难进江岳阳家的家门,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告知――如果是被打出来、骂出来的,她反倒会有勇气坚持到底,可这样和颜悦色,这样开诚布公,这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虽然她的表情很平静,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但心里隐约生了放弃的念头,耗着,又能耗多久?就算耗到江岳阳的父母都放弃了坚持,耗到江岳阳终于能把她娶进家门,他们还有力气过幸福的日子吗?只怕到那时候,彼此都觉得对方欠了自己很多,于是一点点鸡毛蒜皮也能上升到奉献和牺牲的角度,再然后……难道她还要再离一次婚?
说到底,是她耗不起了,跟别人没关系。
也是这时段段斐才突然想起,似乎,有一阵子都没见过孟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