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第298页

然是大明铁杆,二话不说接下敕令,并进一步表示,愿意派遣骑兵配合大明的军事行动,狠狠给瓦剌背后插两刀。
“王爷如此忠心,咱家必定如实禀报天子。”
脱脱顿时喜上眉头,“若不是陛下洪恩,小王何能登上王位,早成羊圈中的奴隶!如此大恩,不能不报。请天使转告大明皇帝陛下,瓦剌敢同天子作对,上天不容,哈密五千勇士尽听大明调遣。小王愿为天子马前卒,为大军开路!”
脱脱红着脸膛,砰砰捶着胸口,一副赤胆忠心。
亦失哈表面感动,离开帐篷,撇撇嘴,比起阿鲁台和马哈木,这个险些被亲娘赶下王位的脱脱,明显更加狡猾。
“瞧见没有?”亦失哈用马鞭敲着小宦官的肩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借势而起,落井下石,这位忠顺王才是真的聪明人。”
不过,到底是年轻了些,也急了些,轻易就会露出痕迹。
想借机取代鞑靼和瓦剌在草原上的地位?
“嘿!”
亦失哈冷笑数声,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陛下能让他登上王位,照样能让他跌落尘埃。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
鞑靼和哈密的反应在朱棣预料之中。
使者送回消息,大军已至泥沙河,次龙虎台,过居庸关。
出关次日,大军驻永安甸。
傍晚扎营时,天空突降大雨,雨中砸落冰雹,落在铠甲兵器之上,砰然作响。有拇指大冰雹落下,数名巡营官兵受伤。
雨势渐大,相隔两臂竟不得见人面。
隐有雷声轰鸣,闪电穿过云层,一座营帐突被闪电击中,瞬间起火。
官军骇然,纷纷走避。
中军之内,朱棣升帐,正与诸将布置进攻计划。忽闻帐外急报,立刻起身,走至帐前,“何事惊慌?”
“陛下,天雷……”
兵卒话未说完,又一道闪电劈下,距离朱棣不过十几米。
朱棣也是骇然。
忽来一阵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风停后,雨渐歇,天空中云层乍裂,一道道阳光自云层中漫射开来。
孟清和兀自不解,忽然见两名文官出列,以极为饱满的情感,大声说道:“陛下,此为吉兆!征讨瓦剌,天军必胜!”
孟伯爷眼睛瞪圆。
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除了磨牙,只能磨牙。学他的手段,话都一字不差,交专利费了没有?!
北京工部尚书吴忠,翰林侍诏郑礼,好,本官记住你们了!
吉兆降下,朱棣自然大喜,借机发表一场精彩演讲,题目即为“论我军必胜及瓦剌必败”。
众将官听得热血沸腾,举臂高呼,恨不能立刻抽刀子上阵和瓦剌壮汉们互砍,为天子的论点提供更充分论据。
演讲结束,火头军已备好馒头热汤。孟清和不用自己动手,自有亲兵送到帐中。
心中仍有些憋气,孟伯爷呲出一口白牙,扯馒头的动作相当凶狠。
国公爷气定神闲,几个馒头下肚,喝完热汤,示意亲兵退下,捏了一下孟清和的耳垂。
“……记得。”
“十二郎上交铁券,又是为何?”
“……”
“事已至此,十二郎还有不舍?”
是他相差了。
明明已经做出决定,何必又想着出头?
大手覆上孟清和脑后,指尖顺过黑发,低沉的声音,缓缓流淌过耳畔,安抚着他。
“既已下定决心,十二郎理应晓得,以你我今日,战功可有,大功却无必要。甚者,无功即是无过。”
“恩。”
“此次出征之后,我欲向天子奏请,交还官印,辞去北京镇守一职。”
“国公爷?”
“天子决意迁都,此事宜早不宜晚。”
“那我也……”
“……”意思是,他养家?
“然。”
愣了两秒,孟清和忽然笑了。
“好!”
养着国公爷?
想想就很是美好。
脑海中闪过某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画面,孟清和突然觉得,辞官交权,只留爵位,躺在金山上做个“合格”的勋贵,没什么不好。
有些话,他没有明言。
天子不升他,并非不再用他。
相反,朝中靖难功臣,魏国公等洪武时期留下的武将,都已近暮年。天子属意汉王,必为其留下可用文武,正如当年洪武帝一般。
沉下眸子,一下下拍着孟清和的背。
汉王志大,征战之意不弱于今上。为社稷计,便是他不上辞表,天子也会压一压。而立之年,国公爵,一品武将。再封,便是逼继任者弃他不用,甚者,成为新皇登基的磨刀石。
“国公爷?”
“无事。”
孟清和莫名有些脸红。拍拍脸颊,论理,都十多年了,至于吗?
可想归想,现实却将理论击得粉碎。
帐内骤升起的温度明白昭示,至于。再过十年也是一样。
次日天明时分,大军拔营。
与此同时,天子于途中发出的中旨和敕令,顺利抵达南京。
中旨用垂训之宝,直接送到内廷,交到徐皇后手中。敕令上盖皇帝亲亲之宝,经文渊阁六部,发往普安州。另有一封交给锦衣卫的敕令,由杨铎贴身携带,先天使一步出京。
“命新城侯张辅遣官军一千五百,护卫平王进京。”
“平王府左右长史不体圣恩,不尽其职,私交罪臣,下锦衣狱。”
“平王妃除封号,令退居道观为平王祈福。”
“平王世子九月归京,为平王侍疾。”
“捉拿普安州妖僧数人,收回度牒。”
“建贵州僧录司,凡西南诸省出家之人,皆上报名录籍贯。”
数道皇命下达,群臣根本来不及反应。
天子若在南京,尚能回旋一二。天子身在塞外,北京六部和南京六部根本吃不到一个锅里,更指望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子敕令在南京走个过场,飞速发往贵州。
天子敕令之外,徐皇后的态度也让朝臣心中打鼓。
太祖高皇帝旧制,后宫不干政。
徐皇后肖似马皇后,以贤德著称。而今一改往日,接天子中旨,取中宫令牌,令宫人随锦衣卫出京,一桩桩一件件,雷厉风行,无不让人心惊。
普安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平王是真病?
若平王真是病入膏肓,朝中传言平王妃隐瞒平王病情,怕是……
朝臣各有猜测,却无一人宣之于口。思及天子下达给新城侯的命令,连夜出城的锦衣卫,政治嗅觉灵敏者,额头已然冒出冷汗。
平王府的天,恐怕是要变了。
坤宁宫中,徐皇后静静坐在桌旁。
檀木大案上,一只三尺高的紫铜炉悠悠飘着香气。
大红袖摆,皓腕凝雪。落笔之处,却似刀锋划过,斧钺劈斩。
一副字写完,徐皇后放下笔。
殿中伺候的宫人立刻上前,递上巾帕。
“人出城了?”
“回殿下,昨日便走了。”
“恩。”徐皇后反身离开,忽而停下脚步,“烧了吧。”
“是。”
宫人应诺,提起案上一副字,舍不得,也必须裁开,压在火盆中烧尽。
“殿下,为何要烧?可惜了。”
说话的宫人,跟在徐皇后身边近三十载,忠心耿耿。
徐皇后摇摇头,侧靠在榻上,单手撑着额头,合上眸子。
满纸杀气,不烧只会是麻烦。
张妃。
本宫的儿子,本宫可以失望,却容不得他人轻慢利用!
敢做,就当承受后果。
永乐八年九月,杨铎一行抵达普安州平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四周已有新城侯麾下士兵“守卫”。张辅仍在交趾,领兵者是张辅手下一员副将。
“杨指挥。”
认出杨铎,副将先行礼。
杨铎回礼之后,径直取出捉拿王府官属及取消平王妃封号的敕令,“奉天子旨意捉拿罪人,叫门。”
声音没有太大起伏,俊美无俦的面容却冰冷慑人。
说是叫门,贴切点形容,更像是砸门。
“杨指挥,这样是否不妥?”
“本官奉天子旨意,刘都督以为不妥?”
“不敢。”
刘都督额头冒汗,不再多言。
一言不和惹到这位煞星,说不得转眼就被请进诏狱,为一个即将倒台的王爷,太不值得。
王府中人心惶惶,朱高炽卧床,人事不省,瘦得脱形。
平王妃坐在榻边,正红大衫,凤纹霞帔,红罗长裙,头戴九翟冠,精致的妆容,掩不去面容憔悴。
“殿下,”平王妃握住平王的手,声音飘渺,“不该这样……殿下当荣登大宝,瞻基将坐拥天下……臣妾、臣妾是太子妃,是皇后,是皇太后……不该是这样……”
王安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捧不住药碗。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王妃一定是疯魔了。假使传出去,王爷病愈也注定与皇位无缘,亲王位恐怕都保不住!伺候王爷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活!
想到这里,王安心中一狠,朝其他几名宦官使个眼色,既然活不了,还有什么顾忌!
“王妃,您怕是过于劳累,还是到偏殿歇一歇。”
“放肆!”平王妃愤然,“你敢如此?!”
王安不理平王妃大骂,让人将她“请”入偏殿,跪到平王榻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殿下,奴婢无能,不能为殿下尽力,只有这条命还可一用。奴婢去了,殿下保重!”
王安起身,额头一片殷红,迈步走出内殿,再没回头。
在他离开后,朱高炽依旧没有睁眼,枯瘦的手指突然颤动,眼角落下一行浊泪。
未几,王安撞死端礼门,死前高叫,王府左右长史与妖僧合谋,意图挟持平王。平王为奸人所害,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实无蒙蔽圣上之意。他为奴婢,不能为王爷分忧,只能一死以证王爷清白。
理由很牵强,细思更是漏洞百出。
但王安死得惨烈,死前为官军所见,传入民间,必将引来同情之声。
刘都督不知如何处置,心下迟疑。杨铎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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