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第297页
结果呢?
依旧不知收敛,甚至通过职务之便,搜集伯爷“贪赃枉法,与民争利”的黑材料,同翰林学士胡广暗中传递消息。
如今怎么样?该收拾的,照样收拾。
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不过是春秋大梦一场。
清理大宁三司,早为题中之意。孟清和看准永乐帝早有此打算,才顺势而为。他知道,清理掉一批人,大宁三司仍在,想恢复大宁都指挥使司一家独大的局面,已是不可能。但能达成 “狐假虎威”目的,借助永乐帝的东风,为自己立起威名,已是足够。
此事过后,新来的官员定会改掉一些“坏习惯”,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前车之鉴不远,敢打税课司的主意,向互市和军屯安插钉子,伸哪只手,剁哪只手!
一切为国库,为内库。
孟伯爷立场坚定,理由充分。
一道令下,五千骑兵北上,巡弋开平卫至万全卫诸地。领兵之人,正是自朝鲜归来不久,由羽林卫指挥升调入行后军都督府的泾国公陈亨嫡孙,陈纪。
“国公爷不去?”
不再掌兵?
一瞬间,孟清和脑中有数个念头闪过,最后全都化为一声叹息。
“子玉,我陪着你。”
孟清和挺直背脊,手指顺过乌黑的发,亏得国公爷没戴幞头……好吧,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走神。
窗外,夕阳西下,晕红的光,映暖天边的云。
五月的顺天,仍是春寒料峭,只有眼前人的怀抱,才能温暖彼此。
“十二郎。”
“恩?”
孟清和不想动,即使脚麻了,也不想动,不愿动。
鼻中发出单音,似无意识的回应。
下一刻,怀中陡然一空,睁开眼,突然身体离地。
没有惊诧,孟清和笑了。
不管了。
随他去。
“明日之事,也不管了?”
声音绕过屏风,很快变得模糊。
高官厚禄,天子宠幸。
财富,地位,荣耀。
到头来,能拥有的,只有眼前这个人。能握住的,也只有这双手。
永乐八年五月壬戌,兴宁伯因事告假,定国公无故旷工。
次日,兴宁伯继续告假,定国公继续旷工。
再次日,兴宁伯仍在告假,定国公却旷工不成。
宣府战报送到,阿鲁台的确一心投诚,为取得明朝信任,不惜下血本,将长子和次子一并送到北京国子监学习。换种说法,亲子为质。
这不意味着边塞事情解决,因为,瓦剌突然变得不老实了。
马哈木是什么态度,暂且未知。贤义王太平领两千骑兵犯边,同宣府官兵发生小规模战斗,却是不争的事实。
“瓦剌犯边,宣府边军出战,斩首一百余,擒三百。”
战报送抵南京,永乐帝大怒,命文渊阁拟旨,发兵十万征讨瓦剌。
“瓦剌狼子野心,出尔反尔,犯我边境,朕意亲率大军征讨!”
天子亲征?
群臣相顾,这才消停多久,又要北上?
观朝诸将,成国公告病不出,魏国公卧床不起,定国公镇守北京,离不得半步。
淇国公……还是留在家中养花读书,陶冶性情比较好。
四月间,新城侯领兵奔赴交趾,不为镇压叛乱,而是老挝暹罗最近不稳,明朝需要发挥国际主义精神,以军队宣扬和平。短期内,张辅定然无法还朝。
赵王随船队出海,指望不上。
汉王尚要巩固边防,组织屯田。若命北疆镇守挂帅印,何福孟善,谁敢用汉王为副?
思来想去,除天子亲征,当真找不出最合适的领兵人选。
徐皇后得知消息,很是淡然,似早有预料。叫来宫人,将她亲手缝制的夹袍给天子送去。
朱瞻基坐在一旁,始终没出声。朱瞻壑大眼明亮,皇祖父出塞,他是不是也能随行?
看透朱瞻壑所想,徐皇后轻笑一声,罢了,圈在笼子里的老虎,猫都比不上。兄长四弟这个年纪,都在军营里打滚了。便是高煦、高燧,也没少被天子拎着鞭子教育。
唯有高炽……
徐皇后顿了顿,目光扫过朱瞻基,重又变得温和。既然如此,和天子提一句当也无妨。
两个孙子都带上,早点成长起来,总不会堕了祖宗的威风。
当日,朱棣下朝之后,到坤宁宫同徐皇后一同用膳。
徐皇后顺势提起皇孙随扈之事,朱棣痛快点头,“梓童之意即为朕所想。不过,孙子这么大了,朕也是老了。”
“陛下不老。”徐皇后笑道,“陛下正当盛年,何能言老?”
“不老?”
“不老。”
“都已这个年纪,如何不老?”
“这个年纪?”徐皇后笑得端庄,慢慢捏扁手中金盏,团在手心,柔声道,“在陛下眼中,这个年纪就老了?”
“……”朱棣咽了口口水,他忘了,梓童只比他小两岁。
不小心捅了马蜂窝,结果是,自此以后,朱棣再没提过“年老”二字。谁敢在他面前提这字眼,一脚踢飞。
永乐八年六月壬戌,天子下旨,召集长江以北卫所官军,总计十万,征讨鞑靼。
圣旨送达宣府,朱高煦一拍桌案,站起身大笑数声,憋屈两个月,总算能找回场子了!
阿鲁台尚未被朝廷正式敕封,只能和部落成员一起在城外扎营。
心惊胆跳,被瓦剌和野人女真轮班欺负的日子,终于成为历史。即便瓦剌军队就在几里外,阿鲁台也能放心大睡。
从恢复大元荣光,到仰明朝鼻息,只为活命,阿鲁台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期的逃命生涯让他彻底明白,自己的“梦想”是多么不切实际。中原之地早换了新主人,妄想扶持一个蠢货恢复元朝的荣耀,当真是痴人说梦。
“傻啊,我真是傻啊!”
这句话几乎成为阿鲁台的口头禅。
“不过,马哈木比老子还傻。”
想学他一样,扶持“黄金家族大汉”,当真是脑袋被石头砸了。要不是掌握瓦剌动向,有了给明朝天子的“投名状”,他哪敢大咧咧跑到明朝边境。
“将此事告知明朝皇帝,不能比肩兀良哈,要回部落草场应该不是难。”
阿鲁台不负狡诈之名,穿过瓦剌边境,引太平追击,都在他计划之中。只是没想到,太平有勇无谋,竟和明朝边军动手。
狠狠将匕首扎进羊腿,撕下一块还带着血细的羊肉,送进嘴里大嚼,抹掉嘴角的油花,阿鲁台笑得得意。
这样的替死鬼,投名状,当真是越多越好!
阿鲁台得意了,瓦剌本部的马哈木却火烧眉毛。得知明朝集合十万大军,准备对自己动手,马哈木第一个念头不是反抗,而是逃跑。
他恨不能一刀砍死太平。
忍一时之气不行?偏要这个时候和明朝边军动手!原来他的苦口婆心,循循劝导,都成了废话!
为今之计,只有保存实力,跑路为上。
不过,该向哪跑?
马哈木深深皱眉。
至于惹出这场大祸的太平……谁惹的祸谁收拾,管他去死!
六月底,圣驾驻跸顺天。
同月,贵州镇守奏疏和平王上表一同飞送入京。
平王朱高炽身染瘴疠,已是病入膏肓,多方求诊,仍药石无医,请许平王世子朱瞻基在京继亲王位,就藩普安州。
闻听上表内容,徐皇后震怒,“平王重病,缘何不报宫中?隐瞒病情,可将平王放在眼中?!”
“回殿下,不是不报,是……”
“说!”
“是平王妃,压下了消息。”
徐皇后怒极,亲自给天子写信,取中宫令牌,送往天子行在。
很快,平王病危的消息在朝中传开。相比之下,解缙身死,胡广、黄淮下锦衣狱,就变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两京之地暗潮汹涌,乘船下西洋的赵王殿下则站在船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满眼金光。只差对着海面狂吼一句:“金银财宝,海外之地,孤来了!”
如果宝船桅杆上换一面骷髅旗,朱高燧手里举把弯刀,面朝大海狂笑数声,当真不是海盗,胜似海盗。
同朱高燧心中宏愿相较,郑和之前的一系列手段,堪称温和。
郑和王景弘嚼着药丸,苍白着脸,望着朱高燧的背影,当真是无比羡慕。
想当初,自己首次出海……不提也罢!
再看看赵王殿下,一样都是出海,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第二百二十九章 死亡
永乐八年七月,明朝在辽东,宣府,宁夏一线陈兵十万,备战瓦剌。
宁远侯何福督左军,武安侯郑亨督右军,同安侯火真督后军。
宁阳侯陈懋督左掖,都督曹德、都指挥胡元为副。广恩伯刘才督右掖,都督马容、都指挥陈纪为副。
祭祀之后,永乐帝登点将台,号令三军,锋指向北。
“出塞!”
“吼!”
战鼓声起,号角声响彻天际。
永乐帝着赤色十二缝武弁,袍裳中缀五彩玉。环佩,革带,重底赤舄。腰佩宝剑,手持玉圭,上刻篆文“讨罪安民”。
车架发北京,永乐帝遣指挥使完颜帖木耳,宦官亦失哈等赍敕鞑靼及哈密诸部,并赐彩币宝钞,言今大军讨逆,道经其地,不必惊慌。
“朕讨瓦剌,与尔等无干。”
换句话说,识相点,当避则避,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识相,在私底下搞些小动作,给瓦剌传递消息,甚至和马哈木联手对抗大明,后果自负。等朕收拾过瓦剌,回头就烧你帐篷!
朱棣的诏书,或许该称之为“恐吓书”,十分有效。
鞑靼太保马儿哈咱和枢密知院脱火赤热情接待了明朝使者,拍着胸脯表示,一定遵照大明皇帝的指示,绝对不给瓦剌透露半点消息,也不听过任何支援。
“天使放心,鞑靼同瓦剌向不两立。马哈木派遣使者前来,必定五花大绑,送到大明天子面前。”
鞑靼纯粹是被明军打怕了。
任谁被按到地上揍几个来回,鼻青脸肿之余,再补一顿群踹,都会吓破胆子,再起不了半点反抗念头。
哈密忠顺王脱脱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