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底下写检查去了。
燕七先写完,交给院监就作辞出门,元昶连忙叫了一声:“在门口等我!”燕七应了,果然等在门外,半晌元昶方从里面出来,一把扯了她胳膊就往德馨堂外走,德馨堂外种了大片的香樟树,元昶拉着燕七绕绕拐拐地就到了一处避人的角落,而后放开手,双臂环在胸前,嘴角噙着丝坏笑地看着她:“说吧,怎么回事,你偷偷干什么坏事了要闹到院监那里写检讨?”
燕七如实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元昶听得眼睛越睁越大,末了伸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已变得粗大的手盖在燕七脑瓜顶上,推着额头令她抬起脸来仰视高她一头多的他:“你真把麻强他们钉树上了?这么厉害?他们没跑吗?能由着你射他们?”
燕七没细述自己那几箭射出了怎样的险状,因而元昶也不知道这几箭射出的分寸有多刁钻,然而在他看来燕七能用箭钉住麻强他们且还没有伤到人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所以他还是很惊讶。
“我运气比较好,他们运气比较差。”燕七这么解释。
“哈!”元昶倒是信了,“行啊你燕小胖!不愧是骑射社的成员啊,看样子武长戈教的不错,虽然比起我师父来还是差着一截。”
“嗯,我要回去练箭了,你呢?”燕七问他。
“都这个时候了,你回去也只能赶上个尾巴。”元昶抬头看天色。
“先生让我回去补练呢。”燕七道。
“是吗?武长戈还是这么不讲情理啊,”元昶哼笑,“你回去补练的话只怕就要到月上中天了,何必再回去,明天训练时再补不也一样?我也不想回去练蹴鞠了,明儿再练,不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咱们玩儿到散学就回家,怎么样?”
“不好吧。”燕七说。
“这世上什么事都可以‘不好’,唯有‘玩儿’是最好的。”元昶不由分说地拽了燕七的胖胳膊就跑,燕七分量再足也拖不住元昶强健的体魄与脚步,只得跟着人一溜烟儿地跑了。
两人这一跑是向东去的,为了避开腾飞场和靶场还专门从锦院绕了个远路,然后就一直跑到了整个书院的东墙根儿下。元昶停下脚瞅了瞅墙头又瞅了瞅燕七,咧嘴坏笑:“燕小胖你有多重?我虽然轻功不错,但是如果负重太重,恐怕想要跳上这么高的墙也要费些力气。”
“那我们就回去训练吧。”燕七道。
“……你趴我背上!”元昶蹲下身子要背燕七。
“你要是跳半道摔下来记得空中转个身。”燕七边往他背上趴边道。
“为何?”元昶站起身,掂了掂燕七,发现这丫头其实只是虚胖,远不如想象中的重。
“我不想当肉垫儿啊。”燕七道。
“嘁,你想多了,我方才不过是逗你的,就你这分量,我再背一个也能跳得上去。”元昶双臂勾住燕七从后头绕夹过来的两条小胖腿,少女温软香糯的触感从背上腰上和手臂上真实又亲密地传递了过来,元昶不由自主地脸上发烫,却又不明原因地觉得心里变得柔软起来。
强自镇定,调整呼吸,看准落脚点,纵身向上一跃。
燕七就觉得BIU地一下子视角就直接垂直升高了,书院这院墙少说也有丈许高,就是为了防着调皮的学生翻墙到外头疯玩去,当然,元昶这类和武侠小说接轨的角色不包括在内。
站在丈高的墙头回望整个校园,除去一些高层建筑和高大的树木之外,其余房舍空地皆可一览,那错落有致的园林景观,那遮掩在植物山石之间的课舍轩馆,那用于点缀的飞泉池塘,那在春风里正渐次换上新颜的花花草草,那鲜衣彩袖活跃在每个角落里的年轻男女,无一处不焕发出讨人喜欢的青春活力,无一处不让人心生飞扬恣意的生活热情。
青春可真是美好。
元昶没有在墙头上多做停留,背着燕七跳到了墙外,墙外不知为什么那么巧地停着辆马车,坐驾上一名小厮模样的半大小子正脱了鞋在那里懒洋洋地抠脚歇大晌。
“六弓,驾车,出城!”元昶冲那小子叫,顺手把背上的燕七丢上马车去。
被叫做六弓的小子吓了一跳,险些从车座上滚下来,闻言连忙手忙脚乱地穿鞋,结果先把鞋子穿上了,再想套袜子的时候才发觉不对,也顾不上脱了重穿,就手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袜子往怀里一揣,一边熟练地理着缰绳一边问:“三爷,咱出哪个城门啊?”
“走寅门。”
“你家马车怎么停在这儿?”燕七一边往车厢里骨碌一边问紧跟着上得车来的元昶。
“大门口见天儿马车拥堵,我不耐烦从那边走,就让六弓把车停在这边,每天我就跳墙头进出。”元昶得意一笑,对自己的功夫颇为骄傲的样子。
燕七在座位上坐好,向着车窗外瞧了一眼:“出城门去哪儿啊?要走很远吗?”
“不远,这离城门本就不远,咱们就去城门外。”元昶看着透窗夕阳光下燕七的小胖脸蛋子泛着玉般的光泽,莫名地一阵兴奋,问她:“你出没出过东城门?”
“出过一回。”燕七道。
“都去哪儿玩儿了?”元昶问。
“就在跃龙湖边儿上转了转。”燕七道。
元昶一笑,不再多问,好像要对他将要带她去的地方保持一下神秘感,然而这么干坐着不言语又有些不自在,只得再找话题:“你猜我这功夫是跟谁学的?”
“你师父。”燕七道。
“……废话,我师父是谁?”
“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我哪儿说我不知道啦?!”
“你知道你还问我。”
“……我那是反问!燕小胖你会不会聊天!”
“好吧,你师父是谁?”
“嘿嘿,说了你也不知道……”
“那你还反问我。”
“……我我我,我真想揍你啊燕小胖!”
“所以你究竟要不要告诉我你师父是谁。”
“说了你也——咳!反正我师父很厉害。你知道我为何不加入骑射社么?”
“为何?”
“因为一徒不能拜二师。我的师父是我真正磕了头、正式拜进门下的,所以我不可以跟着其他人再学功夫,且我这箭法就是我师父教的,所以我也不可能再进骑射社去跟武长戈学箭法。喏,你也见识过我的箭术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
“你别敷衍我啊燕小胖,那你说说我箭法有多厉害?”
“这么说吧,如果天上有九个日,你不但能射下八个来,还能顺便把剩下的那个射成‘申’,你说你厉不厉害?”
“哈哈哈哈!臭丫头,你逗我笑啊!我要射也是把剩下那个射成‘由’!”
“那它拔了箭后岂不就成了‘臼’。”
“哈哈哈哈!”
“快别笑了,你正变声呢。”
“那你说我这声音好不好听?”
“这么说吧,如果天上有九个日,你不但能笑下八个来,还能顺便把剩下的那个笑成‘曱(yuē)’,你说你声音好不好听?”
“‘曱’?啥意思?”
“剩下那个日要拿箭射你呢。”
“……燕小胖你坐过来,看我揍不揍你!”
第49章 自然 从自然中来,到自然中去。……
京都太平城四四方方,地理特征很有些意思。在地图上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北边是山区,南边是平原,西边是林区,东边是湖泊。出了东三门之一的寅门,一片广阔无垠看不到对岸的淡水湖就出现在了眼前。
湖名“跃龙”,取跃龙出水之意。据说此湖深得很,越往中心去越深不可测,古人没有潜水设备,揣摩这湖的深度,又给其起了个小名,叫作“微海”,顾名思义,说这湖就像个微型的海洋,可见这湖有多大多深。
燕七长这么大就来过微海边一次,而且还是站在老远的地方看了几眼,然后就走了,距离这么近地看还是头一次,不过元昶的目的地显然不是这里,仍旧让六弓驾着马车沿着湖堤折向北。
“跃龙湖是个千岛湖,你知不知道?”元昶给燕七科普京郊地理知识。
“就是说湖上有很多岛?”燕七敏而好学。
“没错,大大小小,数以千计,吓不吓人?”元昶指着车窗外,他不知何时坐到了燕七的那一边,因为燕七那边的车窗正临着湖。
“可从这里这么望过去,一座岛也看不见。”燕七的眼神可是好得很。
“嘿,你这只成天憋在家里的肉包子,极少出门,当然不知道这里的地势,”元昶卖着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这湖的奇特之处了,保证让你瞠目结舌。”
燕七就做好了瞠目结舌的准备。
如果一直往北走的话就要进入山区了,跃龙湖的北岸便与山相接,不过燕七没有去过那么远,不知道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出了城马车就可以飞奔了,六弓的驾车技术很好,在青石铺就的平坦湖堤上一路高速行驶,足开了有小半个时辰,离太平城也有了很远的距离,前头似乎也现出了拦住跃龙湖的山嶂,然而燕七现在已经开始惊讶了,因为隔着隔音效果还算不错的车窗,她听到了铺天盖地有如滚雷的轰鸣声。
“什么声音?”燕七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然而除了水和山,什么也看不到。
“你猜猜。”元昶得意地看着燕七的后脑勺。
“水声?”燕七仔细听了一阵,恍然明了:“瀑布声。”
“……你还啥都知道。”元昶有几分不爽,哼了一声便扯着燕七起身往外走,“到外面看,睁大你的小胖眼儿,可别错过了!”
“……眼也分胖瘦啊?”
“分啊,大眼睛比小眼睛胖,不是吗?”
“呃……我竟无法反驳。”
两人从车厢里出来站在驾驶座后面,一大股水气扑面而来,但是燕七视力再好,也仍无法看到瀑布的所在,可是那轰鸣声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以至于行至后来需彼此凑到耳边大声叫喊方能听到对方声音。
这附近一定有巨型的大瀑布。
燕七这念头才刚生出,就见前方突然豁然开朗,一大片白雾升腾着变幻着,被山间疾风卷裹着兜头罩脸地向着马车袭来。
“哈哈哈哈!好不好玩儿?”元昶眼见燕七面无表情地在水雾中湿润成一只胖胖的落汤鸡,忍不住大笑。
好玩儿个bility啊,老子才十二岁还不想玩儿湿身诱惑好么。
随着马车的向前疾冲,那水雾浓处的真相终于出现在眼前,燕七是真的瞠目结舌了,虽然看起来面瘫依旧——就见跃龙湖至此处骤然像被一柄天刃劈断了一般,登时出现一道悬崖,湖水从断边处倾泻而下,形成一道水帘式的超级瀑布,直接落向悬崖下方,而这悬崖并不算太高,在它的下面又是一个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