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顿时冷汗湿襟,他虽然一向不赞成白姬宰客的恶趣味,但是更讨厌张昌宗叫他丑八怪,顿时没好气地道:“小生刚才说的是匣子的价钱,不知道张公子你问的是玉簪。”
张昌宗生气,“我买匣子做什么?我问的当然是玉簪!”
“你惜字如金,又没问清楚。”元曜没好气地道。
“你这个丑八怪,不要再对着本公子说话了,会让本公子也变成丑八怪的!”张昌宗厌恶地道,同时把目光转向了白姬,仿佛多看一眼元曜,他就会变丑。
元曜很生气,觉得张昌宗真是不可理喻。
白姬笑眯眯地道,“玉簪两百两银子,盒子八两,六郎买的话,盒子就送给你了。玉石有美颜的功效,佩戴这支玉簪,会让六郎的容颜更加美丽。”
白姬的声音缥缈如梦,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魔惑。
张昌宗听到“更加美丽”四个字,仿佛中了魔一般,急忙点头:“好,好,这支玉簪,我买下了。”
白姬开心地笑了:“轩之,把玉簪给张公子包好。”
“更加美丽更加美丽更加美丽……”张昌宗喃喃地念叨,如同中了邪。
元曜觉得有些恐惧。
元曜送张昌宗出巷子,待他乘上马车,才回到缥缈阁。里间中,白姬坐在青玉案边飞针走线地刺绣,口中哼着轻快的小调。小狐狸沏了一杯香茶,放在青玉案上,然后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白姬刺绣。
元曜也在白姬对面坐下,看她刺绣。
白姬笑道:“轩之今天终于也变聪明了一点儿。看来,轩之也很有宰客的天分啊。”
元曜生气,“小生才不会宰客,小生只是不喜欢张公子叫小生‘丑八怪’而已。古语云,君子爱财,取之以道。白姬你这样宰客图利,有违古人的教诲。”
白姬笑道:“我又不是君子,我只是一个非人……”
“不管是君子,还是非人,宰客图利都不对。白姬你要改掉这个坏习惯。”
“轩之的话是没错,可是千年如一日地呆在缥缈阁,实在太无趣了,我总得要找点儿乐子吧?不宰客了,我就没乐趣了。”
“你可以绣花,读书,养养花草。”
“绣花太伤眼,读书太费脑,养花草太耗神。”
“宰客难道不费脑耗神吗?”
“不会啊,对我来说,宰客轻松愉快,水到渠成,一点儿也不费脑耗神。”白姬笑眯眯地道。
元曜被噎住了。奸商果然是天生的。
白姬飞针走线地绣花,小狐狸蜷缩在白姬的脚边小憩,元曜坐在白姬对面,看茶烟氤氲,听风铃叮咚。
半个时辰之后,白姬放下了针线,吐了一口气,“终于绣完了。”她将一方手绢递给元曜,“轩之,你看怎么样?”
“好。小生看看。”元曜笑着接过手绢,展开一看,一滴冷汗滑落额头。
手绢是雨过天青色,长宽半尺有余,右下角绣了一丛青菊。青菊边,并排坐着一只黑猫,一只红狐,再往左边去,是一个手持书卷的青衫书生,一个手拿折扇的华衣公子。这两人两兽绣得十分简单,粗犷,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只占了手绢的三分之一。占了手绢三分之二的图案,是一条栩栩如生地盘旋在天空的白龙。白龙精、气、神十足,生猛而美丽。白龙的绣工极其精细逼真,连盘旋如珊瑚的犄角,须张如戟的鬣鬃,光澈如琉璃的鳞甲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惟妙惟肖,生动细腻。衬托白龙风姿的云雾袅绕飘逸,也绣得十分用心,细致。
“轩之,绣得好看吗?”白姬笑眯眯地问道。
元曜冷汗,指着手绢上的白龙道,“这白龙绣得也太用心了吧?!!”
“因为绣自己,不知不觉,就用心了。”
“可是,为什么狸奴老弟,十三郎,小生,丹阳却绣得这么敷衍了事?”
白姬以袖掩面,“这个嘛,绣白龙的工艺太复杂了,时间又有限,顾不上一些无关紧要的背景了……”
元曜挫败。原来,狸奴,十三郎,丹阳和他都是无关紧要的背景。这条龙妖不仅奸诈,懒惰,还非常自恋,自大。
“怎么看,这幅绣图的背景都应该是白龙吧?!!”元曜在心中咆哮道。
“怎么,轩之不喜欢这条手绢吗?”白姬见元曜嘴角微微抽搐,问道。
“不,挺好的,多谢白姬,小生很喜欢。”元曜赶紧道。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这手绢好歹也是白姬辛苦绣出来的东西,不好太苛责,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白姬高兴地道,“轩之喜欢就好。记住,要随身带着哟。”
“嗯。好。”元曜的脸莫名的红了。
006 海市
月圆如镜,花枝纷繁。一阵夜风吹过庭院,屋檐下的风铃叮铃铃作响。
元曜正睡得迷迷糊糊,被风铃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风铃声中,似乎有谁在叫他,“轩之,来井边……”
元曜起身披衣,走向了后院。
大厅中,寝具上,只剩小狐狸蜷缩在被子的一角,睡得正香甜。
后院中,月光如银,清辉遍地。
夜风吹过庭院,青草起伏,桃花纷飞。
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白衣黑发的女人,她身姿婀娜,雪白的披帛拖曳在地上,如水流动。她微微仰头,望着一枝满是花苞的桃花,似乎在等待桃花盛开。
元曜以为是女鬼,有些害怕,转身想回大厅继续睡觉。女鬼叫住了他,“轩之,既然来了,怎么又要回去?”
元曜听到声音,放下了心,转身走向桃树,“原来是白姬,吓死小生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白姬笑了,“我在等轩之。”
“你等小生做什么?”
白姬掩唇笑道:“今夜是月圆之夜,轩之必须去井底呀。”
元曜一拍头,想起来了,“是呢,小生还得去井底呢。”
白姬诡笑,“嗯,轩之是要去井底呢。”
“那小生这就去了。”元曜走到井边,就要往下跳。
白姬急忙拉住元曜,“轩之且慢。”
“?”元曜回头。
“咳咳,轩之见到胤,除了交代沈君的去向,转交钥匙之外,还请帮我问一件事情。”
“什么事?”
“无忧树的下落。”
元曜奇道,“无忧树的下落,为什么要问胤?”
白姬笑道,“因为无忧树来自蜃梦中,自然只有蜃才知道它的下落。”
“哦,好。”元曜答应了。原来,白姬找无忧树的方法,其实是去井底问蜃,不,是让他去井底问蜃。元曜想了想,又问道:“胤是怎样的一个人?”
“胤是一个温柔而优雅的人。”
“你曾经说过,蜃会送小生一场美梦吧?”
“嗯。梦是一定会有的。不过,白色是一场美梦,红色是一场噩梦,就看轩之运气好不好了。”
“什么意思?”元曜奇道。
白姬没有回答元曜,问起了别的,“钥匙和手帕带了吗?”
元曜摸了摸胸口,“都带了。”
“嗯。去吧。轩之。”
“好。”
元曜站在井边,望向井中,水井幽深不见底,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元曜又不敢跳了,踟蹰,“小生……小生……有些不敢下去……”
“那,我帮轩之一把吧。”白姬笑道。
“好。但你怎么帮小生?”元曜问道。
“啪!”白姬伸手,从元曜身后将他推下了井中。
“就这么帮啊。”白姬笑眯眯地道。
“啊——啊啊啊————”元曜的惊叫声从井底飘上来,回音荡漾。最后,“扑通——”一声,井底就再也没了声音。
白姬站在井边,对着满月打了一个呵欠,“春日宜眠。困死了,还是睡觉去吧。”
白姬飘去睡觉了,庭院中空剩桃花绽放,纷落如雪。
元曜掉入井水中,如同称砣般沉入了井底。他的口中吐出一串串水泡,虽然大量井水灌入口鼻中,却没有难以呼吸的感觉。
元曜吐着水泡飘荡在水中,水中有幽蓝色的光线,倒也隐约能看清周围的情形。四周一望无际,感觉不像是井底,倒像是海底。水草摇曳,珊瑚丛立,不时有尾鳍上发着萤光的游鱼从元曜身边经过。小鱼们钻进元曜的衣袖中,又从他的衣领钻出来,飞快地游走了。
元曜觉得很有趣,就跟着鱼群一起游。元曜游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片绵延的宫室。华美的宫室中隐约散发出七彩光晕,照彻了黑暗的水底。
一名童子站在巍峨的宫门外,他穿着一件五彩斑斓的衣裳,梳着双髻,手里提着一盏橘红色的灯笼。小童看见元曜,笑着招呼,“肯定是元公子了。”
元曜奇道,“你怎么知道小生姓元?”
小童笑道:“之前,白姬大人传信,说是元公子今夜要进入海市,造访我家主人。我家主人特意命我在此迎接。”
“你家主人是胤么?”元曜问道。
小童笑道:“正是呢。元公子请随我来吧。”
元曜跟随提灯的小童进入宫门,一路穿过了九重华丽气派的宫殿,两边还有无数宫殿无限延伸。一路所见,白玉为阶,黄金做壁,云母砌屏,明珠引灯,水晶、玛瑙、琥珀、珍珠、珊瑚、象牙,翡翠、猫眼石、祖母绿弃掷满地,堆积如山。
元曜不由得咋舌,这只蜃也太富有了吧?!不过,一路上不见半个人影,这偌大的宫室就只有这只蜃独自居住么?
小童领元曜来到最深处的一座宫殿中,在殿门处停下了脚步。元曜从殿门望进去,只能看见一座极大的云母屏风。透过薄薄的屏风,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绰约的身影。
小童并不踏入宫殿,他站在门槛边,垂首道:“主人,元公子来了。”
“请元公子进来吧。”一个温柔的男声从屏风后响起。
小童向元曜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元公子请进吧。”
元曜踏进了宫殿中,小童退下了。
元曜走入宫殿中,穿过屏风,他已经做好了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