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王家兄弟的舅舅,但教养他们却是出于对亡妹遗孤的怜爱,并非出于大将军的嘱托,义父对他们的婚事是做不了主的。
目前出现在自己周围的未婚男人,有权利一夫一妻的只有刘琨,他是侯府世子,将来会继承侯府爵位,不需与人共妻。但是,别说自己对他、或他对自己均没有好感,就是有,刘琨的婚事,也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像他这样的人家,须得圣旨赐婚。
谭府里,云娘脚步轻快地跑进后院,窜进谭夫人的起坐间:“娘,娘!”声音透着无比欢快。
谭夫人慢悠悠喝一口茶,看着女儿笑:“见到了?如意了?高兴了?”一连三个问题,问得云娘大窘,连耳根子都红了。这一阵谭夫人给她物色郎君,终于选定了一家,但是父母溺爱,还是要她满意才能放心,于是乘今天龙舟赛安排了一场不着痕迹的见面,连月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竟然也没有察觉。
看云娘害羞、娇俏的样子,谭夫人松了一口气:“好了,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你去歇着吧。”挥手让云娘回去,这种事情还是让她自个儿悄悄回味的好。
谭夫人轻哼一声,自顾自道:“你就装吧,你知道我的打算,可是张孝辕这个老狐狸,老爷试探了几次,他就是不松口啊,辉儿几个,我看也是喜欢月丫头的,不管了,只要月儿她一天不定下人家,我就等着!现在没有战事,最多不过两年,到时辉儿也不过才二十,我不急……”
☆、分离
热热闹闹的端午过去不久,就是夏天了,王家后园的荷塘里绿叶亭亭,粉色的荷花点缀期间,偶有蜻蜓落在新抽的荷箭上,一震翅膀,荷箭轻晃,正游到荷下的鱼儿便“倏”地钻进水里,荡起一圈细细的水纹,穿过荷叶缝隙的阳光偶与水纹相交,瞬时波光粼粼。月容爬在荷塘边亭子的围栏上,闻着荷花的清香,看得入了神。
亭外三丈处,光宇和刘琨也看得入了神。最后还是光宇轻咳一声,道:“青岩兄,我们回去吧,午膳应该已经准备妥当,用了午膳早点出发,晚上你们一行人还能宿在桐镇。”刘琨“啪”的把扇子一收,往掌中一拍,道:“不急,不急,走了半个时辰了,我们也到亭子里歇歇。”抬步当先向亭子走过去。
刘琨嗤笑:“你怎么知道它们自由自在?说不定晚上就成了盘中餐呢!”月容气恼,终于回过头来,瞪着刘琨:“你怎么总是这么煞风景!”
这一年多来,刘琨总是跟她过不去,气死人的本领比光宇更甚,月容已经被训练得对他毫无敬畏之心,有来必往,逢讽必驳。刘琨也不恼,寻了座位在她另一边自顾自坐下,斜了光宇一眼,慢悠悠道:“我本来就是煞风景的人,不过,我今天下午就要启程回荣城了,你会放鞭炮庆祝吧?”
月容怔了一下:“回荣城?北边不是还在打仗吗?再说,乐华公主……难道你已经准备娶她过门了?预先恭喜了!”月容忍住笑,一本正经道贺。
刘琨气得牙痒:“你就傻乐吧!”起身竟拂袖而去。月容呆住,不过一个玩笑而已,他们这一年来类似的玩笑也没少开,今天不知刘琨同学吃错什么药了。
边上光宇乐了,开口却道:“月儿还是那么淘气!”
刘琨一家启程北上,月容知道,福王的北伐战争就要胜利了。这半月以来,陆陆续续不断有避难而来的世家离开江口,月容推测,他们打算在最后的尘埃落定之前表明立场,分到最后一杯羹。
中秋节过后不久,果然传来消息:吴王自缢,福王登基。
九月下旬,一骑快马停在王府大门前,马上赫然是两年半以前张伯派往边疆的阿海。书房里,张伯把阿海捎回的信细细读了一遍,又静静想了两刻钟,叫人传了光元三兄弟过来,把信中夹带的另一封信递给光元:“元儿,你父亲对你们兄弟三人的亲事另有安排,百事孝为先,我之前说过的话再不作数。”
光元脑子“轰”的一下,几乎停止了运转,一下呆住了。还是光涵催道:“大哥,快看看,信里是怎么说的!”声音却已抖了起来。光宇一个转身,就要往外跑,他不想听,只要没听见,就没有这回事!
“二小子你站住,大将军是你们的父亲,他不会害你们!”张孝辕及时喝住了他。
光元抖着手,一目十行把信看完,里面关键的几行字像张牙舞爪的魔鬼拽住了他的眼球:“……吴、福两王相争,清国乘机侵边……五月黑山一役,余中伏受伤,洪远将军以身作盾,中数十枪身死,余得以突围……洪将军父子四人唯余幼子,其一女今年有十三,居冀州,余已聘为儿媳,与你弟兄三人为妇。尔等阅信后,即刻往冀州寻洪女,迎回荣城择期完婚……”
“他欠的情,为什么要我们来还?我不同意!”光宇双眼通红,大声反对:“七年以来,他对我们不闻不问,现在想起我们来了,他有什么资格!”
光涵拉着光元的手,抖着声音:“大哥,父亲真这样说了?我不信!”一把将信抢了过去,动手就嗤啦嗤啦开始撕起来。
光元也不阻止,瞬时做了决断,转身扑通对张孝辕跪下,坚定迎上舅舅的目光:“舅舅,父亲这事决定的太急,恐有考虑不周之处,我即刻往边疆一趟探望父亲。在我回转之前,请舅舅先不要把月儿聘给他人!”光宇、光涵回过神来,也一并跪下:“求舅舅成全!”
张孝辕不语,过得一刻钟,长叹一口气,道:“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是,百事孝为先,若事不可挽回,尔等万不可做出忤逆之事!”三人低头应了。
光涵看起来却有些蔫蔫的,好像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月容以为他担心父亲的伤情,便安慰他:“大将军既没有性命之忧,好好养一养总是能好起来的,涵哥哥不必太担心了。”
光宇在旁边轻“嗤”一声,道:“他生他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别在大哥到达之前死就行!”
月容皱了眉,她隐约知道他们三兄弟跟大将军的关系不怎么融洽,可是光宇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大庆朝就是大逆不道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怨恨,才能让他说出这种近似于诅咒的话语?七年以前,光宇也只有九岁吧?不由又对光宇心疼起来,柔声道:“大将军是哥哥们的父亲,有父亲多好啊,你不知道月儿多羡慕你们!”
光宇直直盯着她,张口想说什么,袖子被光涵拉了一下,醒悟过来:月儿是个孤儿呢。便撇开了头,再不开口。
光涵、光宇两人清楚,舅舅这一举动,分明是要把月儿与他们分离开来。两人万分不舍,但是也不能说什么,他们没有婚约,大家都大了,的确不适合住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会不定时二更
☆、客流
张府也是一座三进的宅子,后园比先前住的王府大一倍不止,没有荷塘,倒是有一个小湖,湖上建了游廊亭台,湖的东南角也栽了荷花,西北角的入口处接的居然是活水,月容很是喜欢。说起来这宅子也不贵,因最近搬离江口的人家太多,连带房地产业也萧条下来,张孝辕只花了不到实价六成的银子,就把这座宅院给盘了下来。
谭夫人到得最早,离开的最晚,月容送到大门口,施礼道谢:“今天多亏了有伯母在,否则月容真不知如何应付呢!改天定当登门拜谢。”
谭夫人拉着月容的手依依不舍:“月丫头,今天难为你了,改天我再来,再细细逛一回你家园子。你也不要拘着,有空就上我们家去,云娘虽然不能像以前一样四处走动,在自己家待客是不拘的。”月容笑着应了。
谭夫人把杯子递还给她,左手抚着右手的长指甲,道:“只要一天不定下来,我就安不了心,虽说现今他们搬了出来,显见跟王家是不成了。可是你今天也看到了,几家夫人都打的什么主意?”
谭夫人轻哼一声,道:“别人看上什么我管不着,我是真心喜欢月丫头!你岁数也不小了,你可见过她这般的人品相貌?这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的性子,跟谁都合得来,难得的是明理。我们这样的人家,男人在外面真刀真枪拼杀,最忌内宅争斗。你我都见过不少妻子不公、兄弟倪墙的例子,我不希望我的孩儿落得那般境地。月丫头相貌好,他们兄弟必然恋家,我便可多抱孙子,一旦有战事,拼杀之余,他们也会顾惜自己;月丫头人品好,便会兄弟和睦,内宅安宁,谭家便会上下一条心,蒸蒸日上。”
谭夫人却意犹未尽,道:“他们为何争抢?我却也知道原因。张老夫人去世早,只生得两儿一女,大儿子恋上相国之女,宁肯只身入赘作第三房丈夫,至今无所出;女儿嫁与将军作夫人,生得三子之后去世,大将军另聘了兵部侍郎之女为继室。小儿子不肯入赘到别人家,妹妹去世之后,辞官教养三个外甥,至今未婚,只得月容这一个养女。张老太爷官居一品,任内阁大学士,门生遍布天下,如今后代只得三个外孙和一个养孙女,月丫头可不是一块肥肉?”
到得午后,一拨拨来客连番涌入张宅,居然都是全家出动,未婚的公子们一个个气宇轩昂,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到得张府,一个个彬彬有礼,围着舅舅嘘寒问暖、百般讨好。两人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的月儿妹妹,已经长大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两兄弟心下发慌,虽然舅舅答应了他们:等。可是,万一父亲不答应,那么,月儿妹妹就会成为别人的妻,他们这辈子再也无法企及。
两兄弟沉默了,晚上回到张府,两人分道各自回房,光宇突然握住光涵的肩,道:“三弟,若父亲不肯改口,你就和大哥一起娶洪氏女,不管月儿许给哪户人家,我都要上门入赘!”
光涵一把摔开他的手:“凭什么是我娶洪氏女?当年,我可是第一个答应舅舅娶月儿妹妹的!你那时犹犹豫豫不肯开口,如今最应该娶洪氏女的是你!我才是应该跟着月儿妹妹出嫁的人!”
☆、送别
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