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第7页

在身上,再用铁刷子把那烂肉一层层的刷下来,和着血水,直到他露出森森的白骨,那景象就像地狱一般。
  还有勾肠,那是一种很有趣的刑罚呢,你需用一只铁钩,还需要懂得很高明的技巧,才能把人的肠子从下体钩出来,犯人被绑在那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会觉得肚子里渐渐的空了,肚皮一点点地瘪掉……
  张十三神经质地笑了两声:“我们锦衣卫分南镇和北镇,北镇对外,南镇对内,对犯了法的、不听话的那些锦衣卫人员,南镇抚司的刑法花样和北镇抚司一样的精彩……你不用怕,只要你乖乖听我吩咐,就是有功无过,不会有机会享受到锦衣卫的大刑的。”
  夏浔的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但是迅即恢复了平静。
  张十三把尸体抱出来,若无其事地道:“这个女人叫听香,是杨文轩花了两百贯钞从泰安州的翠烟楼买回来的,杨文轩遇刺时,她就在旁边,是目睹一切的人,所以我把她宰了。‘杨文轩’既然安然无恙,那么听香死了就得有个说得出去的理由,所以我把她带到了这里……”
  尸体被两人抬到了波涛滚滚的固水河边,张十三不放心地睨了夏浔一眼,问道:“方才教你的,都记住了?”
  夏浔重重地点了点头,张十三笑了:“很好,机灵一点,依计行事。”
  他返身走出两步,忽又想起了什么,回首问道:“你懂得水性吧?”
  江南人少有不识水性的,何况初次相见时,夏浔手中就提着一串徒手捉来的鱼,所以对这一点夏浔并不隐瞒,坦然答道:“懂,我的水性很好,可以徒手捉鱼。”
  张十三微微摇头道:“可杨旭不懂水性,完全就是一个旱鸭子,这一点你千万要记住,落水后不要露出什么破绽,从今天起,在熟悉杨文轩的人面前,你都要注意,你不懂水性。”
  “是!”
  张十三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会骑马么?”
  夏浔摇了摇头,张十三苦笑道:“杨旭却懂得骑马,而且骑术非常好,看来到了卸石山之后,你又多了一项需要学习的东西。”
  夏浔目送着张十三的身影远去,直到他完全消失在丛林里,才在听香的尸体旁蹲下来。
  他轻轻扶起听香的头颅,女孩的颈子软软的,肌肤触处一片冰凉,即便已成为一具尸体,她那美丽的容颜和动人的身体仍然对男人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可以想见她活着的时候,该是一个何等迷人的尤物。
  夏浔轻轻叹了口气:“听香姑娘,投胎的时候好好看个清楚……下一世找个好人家吧……”
  他轻轻抹了下听香姑娘的眼皮,可是那双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夏浔凝视着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睛,半晌之后,才低声说道:“姑娘命苦,我也命苦,你我可谓是同病相怜,我知道姑娘死不瞑目,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请你保佑我。”
  他的手又一次轻轻抹下去,也不知是听香姑娘僵硬的肌肤已开始融化松弛,还是冥冥中她那不甘的灵魂真的听懂了夏浔的这句话,那双望而令人心悸的眼睛,终于合上了。
  夏浔托起她的尸身轻轻推到河里,看着她浮浮沉沉地飘向远方,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宽去衣袍,只着一条犊鼻裤跳到水里,他把自己浸得全身湿透,抹一把脸上的水痕,突然放声大呼起来:“救命!救命啊……”
  ※※※
  沿河下去两里处有一个林家庄,林家庄的地保叫林五斗。
  在水里扑腾挣扎着的夏浔被闻讯赶来的张十三等人拖上来,然后一行人迅速赶到林家庄,在乡人的带领下找到了地保,向他说明自己带着女眷路经此地,河边乘凉时,侍妾不慎失足落水的经过,请地保携助搜救,并奉送五贯宝钞的谢礼。
  见夏浔出手如此阔绰,林老汉眉开眼笑,马上收了五贯宝钞,敲锣打鼓地唤出一村老少全体出动,沿河向下寻去。过了一个多时辰,村中百姓在水势较缓、河水较浅的一处河岔子口,找到了被一块嶙峋的怪石勾住了衣角的听香尸体。
  听香是夏浔花了两百贯宝钞从青楼买回来的侍妾,生死本就不会引起多少人关注,再加上有地保和众多的村民证明她是溺水而亡,所以县衙里派来的公差只简单做了个记录,听香之死便顺理成章地定性为一桩很寻常的失足溺水案了。
  民不举官不究本就是自古相循的道理,何况如果在自己辖区内出了案子,即便随后破获,也要落一个辖区不靖的考评,对县尊大人以后的升迁是很不利的,既然众口一词都说是失足落水溺毙,那自然就是溺水而亡了。
  张十三买了口薄棺,盛敛了听香的尸体,又花钱请当地村民随意把她埋在了左近的青山丛中,一行人便继续上路了,一条人命去的好不轻松。
  傍晚,他们赶到了卸石棚寨。
  卸石棚寨在卸石山北山岭下,而夏浔的采石场则建在东岭下,距寨子不过十多里的路程。
  卸石山重岩叠嶂,峰峦沧翠,山连山山靠山山山不断,岭挨岭岭靠岭岭岭相连,山势险峻,极难攀登。
  这里最多的天然资源就是石头。
  燕王府是在元朝大都的皇宫基础上建成的,规模宏大,气势威严,在大明所有藩王中,燕王府最为恢宏壮观,朱老七一见四哥的王府,就像乡下老财头一回进城,见到城中大户家的气派,顿时就眼热起来,等他回到青州再看自己的王府,颇有一点玉皇大帝的灵霄宝殿和土地庙的差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当时已受到他重用的杨旭在冯总旗的授意下,趁机蛊惑他重建齐王府,齐王本已意动,又受杨旭撺掇,便向皇帝请旨重建王府。朱元璋先以朝廷用度紧张为由拒绝了,并且写信告诫儿子:“贪如烈焰,不遏则燎原;欲如洪水,不遏则滔天。井底之泉虽不盈满,却能每日汲用,贪奢无度,必然四海不靖,身为皇子更要蓄养德性,以为天下表率。”
  朱元璋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他自己是个极其俭朴的人,就算做了皇帝,各方面的用度从不舍得铺张,对官员们也是如此要求,可是对儿子,他却有着大多数老人的通病,宠溺疼爱,见儿子说的可怜,心里也有点发酸,于是就答应下来。
  建王府需要大量的石料,杨文轩近水楼台,便把这生意揽了过来,可他若由别处购买石料,再运抵青州,那花销实在不小,他能赚到的利润也就不多了,因此打听到卸石山多石材之后,杨旭干脆自己投资在这里建起了一家石料场。
  夏浔赶到石料场的时候,山坡下已经堆积了大量的石材,码放的整整齐齐,这是近期就要运往青州的。悬崖上、山坡上,还有许多赤裸着黑黝黝上身的人仍在作工。管事老王带了七八个工头站在山脚下迎接,一见夏浔到了,立即呲着一口黄板牙迎了上来,长揖到地,殷勤地道:“小的等见过东家。”
  夏浔让张十三搭了把手,从车上跳下来,向山上扫了一眼,微笑道:“起来吧,你们很勤快啊,将近黄昏,还在做事。”
  王管事点头哈腰地道:“应该的,应该的,东家如此信任,小的敢不效力?东家这边请,您的住处已经打扫干净了,请。”
  夏浔此来卸石山,主要目的是给自己找一个暂时避免回青州的理由,同时要在这段时间里,在这里做好冒充杨文轩的种种准备,可是他既然是打着巡视采石场的幌子来的,对这里的工程进度就不能不闻不问,所以刚一用过晚膳,他便立即接见了采石厂的大小管事。
  夏浔赶到的时候已是黄昏之后,用过膳后天色已经全黑了,但厅中的灯火并不明亮,并且油灯有意放在靠近管事们的位置上,夏浔坐在光线黯淡的上座,向管事们询问着采石场近来的生产情况:“王管事,场子里第一批石料,可是都要供给齐王府使用的,绝对耽搁不得,现在采石的进度怎么样,人手够用么?”
  王管事忙站起来,恭声道:“东家放心,现在工人们已经做顺了手,开山采石的速度比年初的时候足足提高了两成。人手也是够用的,这两个月场里至少又招揽了百十个壮劳力,按照东家的吩咐,都是每个人一天一百文工钱,工钱优厚,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爱惜力气了。再说,还有工头们看着呢,真有那偷奸耍滑的,一旦发现,马上就打发滚蛋。”
  “是啊是啊,东家尽管放心,咱们采石场绝对误不了王府开工的事儿,王管事尽心,兄弟伙儿也都卖着力气呢。”
  王管事一说,众工头就七嘴八舌地应和。
  说起来,杨文轩确实是个出手大方的东家,他这采石场,每个工人一天是一百文的工钱,很公道,也很厚道。要知道那时候一位正七品的县令,一年的俸禄折合白银也才45两,而衙门里一个马夫一年的薪资是40两,大约相当于后世三万元人民币,与县太爷差不多。
  只不过县令的45两是净收入,他的住房、出行、随员、衣食花费都是由朝廷支付和补贴的,马夫没有这些待遇罢了。朱元璋是穷孩子出身,最恨贪官污吏,在他看来,做官不是为了发财,公务员和老百姓的收入差距不应该有天渊之别。
  杨文轩这家采石场的工人做事虽然辛苦,但是一天一百文钱,劳作一年的总收入与衙门里的“司机师傅”其实相差无几,这样优厚的待遇,对那些庄稼汉们来说,当然是个很值得珍惜的机会,管事工头们只要不虚应其事,管理严格一点,为了保住这个饭碗,工人们的确不可能有偷奸耍滑的人。
  张十三却马上听出了问题,插口道:“王管事,我记得你们寨子里的青壮劳力并不多吧?年初开场的时候,公子出一天一百文工钱的高价招工,你们寨子里能用的人手全来了,也没那么多的人应工,怎么现在突然就多了百十号壮劳力呢?你可不要假公济私,把你那些三亲六故、老弱病残的亲戚朋友全安排进来,要是让我查出你们出人不出工或者吃空额,耽搁了公子爷的大事,哼!”


  第007章 你要变白
  王管事一听张十三的话不禁叫屈道:“十三郎,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敢呐。明儿一早你到山头下瞧瞧去,在咱这儿干活的,个顶个儿的都是倍儿棒的农家壮汉。”
  “那人手自何而来?”
  “实不相瞒,咱们寨子里人口的确有限,可是前不久朝廷刚从淮西迁来几十户人家安置在咱们这儿,人手自然就足了。”
  一听是新迁的移民,夏浔和张十三这才恍然大悟。从大明开国到现在,近三十年来,朝廷已陆续从山西、河北、安徽、江苏、四川等地往山东移民十多次了。没办法,元朝末年的时候,天灾不断,山东是重灾区,等到朱元璋北伐驱逐北元时,山东又是主战场,天灾人祸使得当地人口锐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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