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父捕蛙捉鱼,偶尔也帮闲作工。”
冯西辉一身公服,又是四人之首,自然由他主审。此处虽是一座小酒店,冯检校往那儿一坐,倒也颇有大老爷坐堂问案的气派。
张十三忽然插嘴问道:“南浔镇?我听说那里土壤肥沃,水渠纵横,稻米生得甚好,当地人家都是种水稻的,是么?”
夏浔老老实实地答道:“南浔的确宜种水稻,只是种桑养蚕,布匹丝绸,获利比种田高出十倍不止,所以我们那里家家户户都种桑养蚕,粮食么,其实种的不多。”
张十三又道:“我听说湖州的铁佛塔前些日子遭了雷击,焚毁大半,可有此事?”
夏浔有些疑惑地道:“草民只听说湖州有铁佛寺,飞英塔,没……没听说过什么铁佛塔呀,遭没遭雷击,草民更不晓得,虽说草民自幼就生长在湖州,却还从未进过湖州城呢。”
张十三与冯西辉碰了个眼色,抿起嘴不说话了。夏浔一面小心应付着,心里也在暗暗揣测着这四个人把自己带到小酒店来的目的:“这四个人的组合也未免太古怪了些。一个是衙门里的官、一个是富富态态的员外、一个是满面沧桑的掌柜,还有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这样的四个人,不可能是剪径的强盗,而我如今身无分文,比叫花子还惨,他们抓我来做什么?事非寻常必有妖……”
冯检校见他有问必答,十分乖巧,不禁满意地笑了笑,他拿起安员外刚刚写就的一份状纸扔下去,说道:“夏浔,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夏浔并不接状纸,只是俯首道:“回大老爷的话,草民不识字。”
字是繁体的,其实大部分繁体字夏浔都认识,偶尔有几个不认识的字,联系上下文的意思他也能看下来,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是不应该识字的,所以他连片刻的犹豫或者接状纸的动作都没有。卧底训练条款自我保护类第一款第八条:你的行为举止应符合你所使用的身份,仅仅改变外表是不够的,必须从内心变成你将要扮演的角色,能瞒过你自己,才能瞒过别人。这些条款夏浔早已倒背如流,上一次卧底失败的血的经验,更把这一切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中。
冯检校本就不认为他应该认识字,遂嘿然一笑,说道:“这是一张状子,是这位小哥儿替他家主人鸣冤告状的。”
夏浔怯然道:“是,只是……不知大人把这状子给草民看,是……什么意思?”
冯检校淡淡地道:“你不清楚?或许等你见过了他家主人的尸首,你就会明白了。”
刘旭和张十三临时客串了衙役,把杨文轩的尸首抬了出来,夏浔见到杨文轩的时候,真的是大吃一惊。在那个时代声讯传播远不及后代,两个长相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在当时是很难得的经历,见了的确够让人惊奇的,夏浔却不然,虽说若是路遇一个长得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人会叫人有种新奇的感觉,却还不至于让他大惊小怪,可这与他形貌相同的人若是一具尸体,那么他想不吃惊也不成了。
冯检校沉声道:“这一位乃是我青州杨文轩杨公子,是一位有功名的诸生,你这刁民见他与你形貌一般,顿生歹意,意欲杀人冒充,以便诈取钱财,是以将他杀死,这位小哥儿就是苦主,那位安员外和刘掌柜就是目击证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冤枉!草民冤枉!”
夏浔又惊又怒,大声喊冤,冯检校却哈哈大笑:“夏浔,你纵然不认,此事也是铁证如山,一旦报官,你是有死无生!蝼蚁尚且贪生,本官料你不愿走这条死路,本官还为你安排了一条生路,你可想知道么?”
夏浔悄悄抬起的膝盖又不着痕迹地落了回去,双臂却仍暗蓄着力道,懵然问道:“不知大老爷说的是……什么生路?”
冯检校沉声道:“关于此人的身份,本官并没有诳你,这个人的确是我青州府的富绅,名唤杨旭字文轩,他意外被人刺死,而他对本官是有大用的,本官见你与他形貌一般无二,有意让你冒名顶替,替本官做事,你答应么?”
张十三道:“这可是富贵天降啊,只要你一点头,不但没有杀身之祸,从此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之人,这样的好机会,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我……”
夏浔有些畏惧地看了眼那具尸体,冯检校笑道:“你不必担心,本官并非歹人,不会让你做些作奸犯科的事情,实话对你说吧,我们四人,包括这死去的杨文轩公子,其实都是钦命上差!”
夏浔愕然道:“钦命上差?”
冯检校道:“不错,刘旭,亮出你的官身和腰牌,叫他看个清楚!”
早已做好准备的刘旭称喏一声,立即宽去外袍随手弃于一边,里边露出的赫然是大红的官衣,盘蟒飞鱼、腰系鸾带,鸾带上又挂一块腰牌,他从怀里取出一顶乌纱,撑开了端端正正往头上一戴,平庸、平凡、貌不惊人的小店掌柜,刹那之间竟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夏浔茫然地道:“不知老爷这是……哪个衙门的差官?”
心底里他却是暗吃一惊:“锦衣卫?胡大叔不是说锦衣卫已经被洪武皇帝裁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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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草民听爹爹说……”
夏浔结结巴巴地说出了疑问,冯检校嗤之以鼻:“那不过是无知小民以讹传讹罢了。”
冯检校哂然道:“朝会、巡幸,卤簿仪仗,侍从扈行,还有宫中宿卫的分番入直。朝日、夕月、耕藉、视牲时皇上身边的护卫,所有这一切,是由天武将军(天武将军就是大汉将军,主要职责是把守午门以及充作殿廷卫士,多由功臣子弟组成。永乐年间才改称大汉将军)、校尉和力士来完成的,而天武将军、校尉和力士,皆隶属于锦衣卫,裁撤?难道皇上不需要卤簿仪仗、不需要侍卫当值了么?”
夏浔讷讷地道:“是,是,草民……草民是听爹爹说的……”
冯检校道:“民间倒是有这种传言,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洪武二十年的时候,皇上当众焚毁了我锦衣卫的刑具,不许我锦衣卫再以酷法刑讯,洪武二十六年的时候,皇上又下诏,内外刑案不得入锦衣卫,大小咸经法司,我锦衣卫不再拥有诏狱之特权。表面上看,我锦衣卫原有的侍卫、缉捕、刑狱之职权,只剩下侍卫仪鸾这一项了,这么说起来,也可以说是名存而实亡了。其实么……嘿嘿!”
张十三接口道:“其实只是因为文武百官对我锦衣卫多有忌惮,为安百官之心,我们锦衣卫奉皇命化明为暗了。其实缉查反叛仍然是我锦衣卫的重要职责,我等奉命潜赴青州,是因为我们收到一些涉嫌谋反的消息,此事牵涉到齐王府的一些人,皇上令我锦衣卫专司查办此案。杨旭就是我们安排接近齐王府的人,他三年前就已秘密加入我锦衣卫。正因有我锦衣卫暗中相助,他的生意才做得风生水起,从而受到齐王的青睐,为齐王府打理生意。”
冯检校见夏浔一脸茫然,又解释道:“经商是贱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算是要经商也得先有田地,坐定了良民的身份,经商只能算是他捎带着的副业,否则就要划入贱籍了。而凤子龙孙、天皇贵胄,更是绝不能沾染这些行当。若是藩王经商,传扬出去岂不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所以需要一个看起来和王府全不相干的人替王爷主持生意,王爷的店铺作坊都要挂靠到这个人的名下,以他的名义去经营。杨文轩有这个身份,就能掌握齐王府的许多机密,可惜……我们用了三年的心血,才让杨文轩顺利成为齐王府的心腹,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机密……”
“他会相信么?”刘掌柜和安员外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纵然这说法有什么漏洞,也不是他一个没见识的乡下小子发现得了的吧?”
冯检校道:“你若答应,今后便是我锦衣卫的人了,不但可以做官,还可受用杨家的万贯家私。这两条路,一生一死、一贵一贱,你如何选择?”
昏暗的小店中一时静谧下来,过了许久,夏浔才道:“是,草民答应,草民愿为大人效力。”
张十三微微一笑,俯身将那供状捡了起来:“既然答应,那就签字画押吧!”
夏浔大惊道:“草民已答应为大人效命,为何……为何还要签……签这个东西?”
张十三冷哼道:“等你办成了这件差事,冯总旗向上头为你叙功请奖,你才算是我锦衣卫的人,如果你首鼠两端、心怀异志,这张状纸就是你的追魂令了,明白了么?”
夏浔听了不免有些迟疑,张十三阴恻恻地道:“怎么?莫非你要选死路!”
夏浔犹豫半晌,问道:“草民……草民若为大人效力,真的……可以脱却贱籍,加入锦衣卫么?”
张十三又露出了面对听香姑娘时那温柔可亲、和煦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当然,总旗大人亲口答应了你的话,还会有假么?”
夏浔把牙一咬,重重一点头道:“好!我签!”
看着夏浔俯首画押,冯西辉与张十三脸上诡谲的笑容一闪即没。
第005章 山寨杨旭
马车在并不平坦的道路上颠簸着,车中只有夏浔和张十三两个人。
车是杨家车场自己造的一辆马轿车,很宽敞,松木的车厢,带着精致镂刻的壁板,车厢里有张很大很舒服的软榻,还有几张锦墩和一张小桌子,两侧的壁板下半截造有夹层,里边可以盛放沿途解闷用的乐器、棋牌,或者美酒、蜜饯,车子四壁都悬挂着轻幔,车窗位置则使用了织的比较稀疏的竹帘。
车子前后有四个魁梧的大汉,俱都一身骑装,胯下配马。寻常的大户人家,纵然有钱,也没奢侈到连家仆护院一类的人物也配马匹的,不过杨家有这个便利条件,自从朝廷允许民营马场之后,陆续有人开始尝试开办马场,杨家在益都就开了一家马场。
四个护院腰间都佩了狭锋单刀。对于刀具,朝廷是允许佩带的,毕竟朝廷也不希望路途不靖时,良民百姓受到伤害,不过佩把刀可以,弓箭长矛一类的东西你最好不要带在身上,就连当收藏品也不可以,除非你想给自己弄个试图造反的罪名。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卸石棚寨,那儿有杨家年初的时候刚设立的一个采石场。
张十三随着车子微微摇晃着身子,说道:“你若此时出现在青州城,不需半日工夫,就会原形毕露,所以,我们得找个借口先离开青州。卸石棚寨的采石场年初才刚刚成立,齐王要重建王府,所需的石料全部由这家采石场供应,你是采石场的东主,因为石材是供应王府的,因而放心不下赶去主持大局,这个理由也还说的过去。”
“是!”
“采石场那边的几个管事都是雇佣的当地人,对杨文轩这个东家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