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限于皇帝与极个别锦衣卫高层人物,余人他都不能深交,见了面会笑脸相迎拱手问安的人不少――他记性好,见过的人几乎都能记住,别人又因他是御前红人有意巴结,是以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但那些都算不得交情,邵良宸也没打算请那些人来参加婚礼。
他的新娘出身低,连个花轿正经抬出来的家门都没有,请了那些半生不熟的人来,没的叫他们出去传闲话,添闲气,还不如不请。
“我的婚事注定不宜大办,只能委屈你,得个冷清的婚礼了。”他这般向何菁致歉。
何菁由衷道:“我哪里会在乎那些?不瞒你说,早先我一直以为,自己只能落个给人做妾的结果了,真要那样,还不是一顶小轿抬进门就了事?”
虽只短短几日朝夕相处,两人已熟络了许多,说起话来也随意多了。邵良宸弯了弯唇角,她还是这样,有的人即使相处个十年八年也会与人隔膜,她就不是,只要信任了对方,就不吝掏心掏肺,什么话都情愿直说。
好在她不是个没心眼的傻丫头,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比如至今,何云也不知道姐夫是个锦衣卫的探子。
两人正在何菁屋里闲话,忽有一名下人进来报说,宫里来人送了皇上的贺礼来。
何菁“哈”地一笑:“你刚还说委屈我婚礼冷清,满大明朝有几个人成亲能得皇上送贺礼的?有恁大的面子,少来几个客人还算个什么?”
“这话说的也是,”邵良宸站起身,“你先坐着,我过去看看。”
皇帝差人送礼,虽比不得接圣旨那般隆重,也不能寻常以待。等到正厅见了宦官的面,邵良宸先执臣礼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宦官替皇上安然受了,随后才又向他施了礼,奉上礼物――一个一尺多长、宽高各约一尺的檀木匣子。
邵良宸与宦官叙旧几句,差人拿了银子送做谢礼,宦官便告辞离开。邵良宸很好奇皇帝会送什么礼物给他,以正德皇帝那性子,若是送些金的玉的就太没创意了。待他打开匣子一看,顿觉妙趣横生,当下毫不迟疑,闭好匣子抱着就往何菁住处而来。
这些天姐姐从早到晚都被姐夫霸占,何云正抓着这点难得的空隙找何菁说话呢,邵良宸捧了匣子进门,见何云在,他毫不见外地道:“云儿你先出去一下,我寻你姐姐有话要说。”
“哦。”何云怀揣着孩子气的不满,悻悻出门。
何菁望着他背影发笑:“这孩子从小便与我一处吃住,这几天有些不惯是一定的。不过也算不得什么,我若是嫁了寻常人家,他想再见我一面都难。”她看看邵良宸放到桌上的匣子,“这就是皇上送的贺礼?”
“拿给你来看看,包你没见过这么有趣的玩意。”邵良宸开了匣子,将里面的物件整个搬出来放到朱漆镶汉白玉的八仙桌上。
那是一尊人像,下面有个乌木底座,上面斜卧着两个抱在一处的人,似是象牙雕的,身上都没穿衣裳,看起来像是……正在做那种事。这莫非是个立体春宫画儿?何菁看不明白。
“这东西叫‘欢喜佛’,也叫‘圣囊’,你看。”邵良宸出手捏住底座侧面的一个铆钉似的物件,用力往外一抽,带出一条细杆,似有绷簧拧动的声音传出。
待他一放手,那两个象牙小人忽地动了起来,嗑嗒嗑嗒地身体相碰,虽是做的那羞人的动作,却因动作频率奇快,比上满了弦的铁皮青蛙还欢脱,看上去十分滑稽好笑。
何菁登时就笑喷了,直笑得弯了腰,花枝乱颤,笑了一阵才发觉,未婚夫就在旁边,自己盯着这么个成人用品笑得跟个二百五似的,似乎不大对劲。
她怯怯地朝邵良宸看去,邵良宸却笑道:“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若非看着好笑,也不会拿给你看。这玩意如此好笑,看着它,谁还会想到那种事上去啊?”
这时机括的力量用尽,小人不动了,何菁试着如他那般捏住侧面的机关抽出细杆,一放手就又见到两个小人嗑嗒嗑嗒地交合起来,她又忍不住看着笑。
这玩意实在太好笑了,堪称是她来了古代之后所见过最好笑的一件物事。
“这就是……皇上送你的贺礼啊?”她笑得气都喘不匀了,暗叹正德皇帝果然名不虚传。
“是啊,你不晓得,听说皇宫里也有一处供着欢喜佛,那一对比这大得多,与真人差不多大小,也有机关可以动。每次新帝大婚之前,都会有人引着皇帝去看。”
想不到古人还有这么活色生香的性教育方式,何菁好奇心切,也顾不得在他面前扮淑女了,端起那尊欢喜佛来左看右看。
两个小人雕得憨态可掬,身形圆圆胖胖得好似幼童,脸都是一模一样的笑脸,只从发髻与身体细节上可以辨出男女有别,大概是怕起不到教育作用,交合的私密部位反而雕得十分逼真,还真的一个有洞一个有棍,严丝合缝。
在邵良宸注视之下,何菁没好意思盯着那里多看,只翻过来去看底,才发现底座之下还刻着字,是几句打油诗:
一物从来六寸长,有时柔软有时刚。软如醉汉东西倒,硬似风僧上下狂。
出牝入阴为本事,腰州脐下作家乡。天生二子随身便,曾与佳人斗几场。
唉,古人可真会玩!何菁努力厚起脸皮,指着那个“牝”字问邵良宸:“这个字念什么?”
她还真是胆大,邵良宸暗笑之余,也陪着她装纯洁,正经解释道:“念‘聘’。”
“是何意思啊?”何菁是真不知道。
邵良宸想了想:“一般当雌性讲,也做锁孔之意,《礼记》有云:键为牡,闭为牝也。另外,也被用来称溪谷。”他扮作文士有几回了,为此做过一阵强化训练。
雌,锁孔,溪谷,把这三个意思连起来,何菁也就明白用在这里作何解释了,于是再也撑不住脸皮,直羞得满面通红,将欢喜佛放好之后,就局促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皇上送他这玩意就是让他学习呢,屈指数来再过三天,他们就要像这两个小人那样……何菁只觉头皮发麻,寒毛直竖。这几日虽说与他熟络多了,也曾亲亲抱抱,可毕竟认识他时日尚短,再说,她也很确定,自己并没爱上他。不管理智上如何说服自己接受,潜意识总还是觉得跟个没感情的男人那样,是件恐怖的事儿。
邵良宸也随着她尴尬起来,有些不知所云:“你……不要怕,那种事……我不急的。”
看起来,他也决计不是个中老手,何菁已从下人口中听出过意思,知道他从没往家带过女人,似乎从没近过女色,也不知是因为公务繁忙,还是……
她又好奇起来,怵怵忐忐地问:“那个,皇上是个何样人啊?与外面传说的,一样吗?”
邵良宸无语,她不就是想知道他有没有跟皇上那样那样过吗?这几天来他们几乎算得上无话不谈,连往日绝不能与外人提及的私密差事,他也当做寻常事说给她听,单只这个话题,他们一直也未触及过。
叫他怎么说呢?
他想了想,道:“说不定过几天,你能亲眼见着他的面。”
上次面圣,皇帝曾说等他成亲要来亲自主婚,当时尚未想到,这么快他就真要成亲了,也不知皇上是不是真的会来,如果会就好了,九五之尊亲来做客,一个顶一万个,说出去她这新娘也是面子十足,省得将来外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儿,瞧不起她。
不过邵良宸并没真抱多少希望,毕竟皇上日理万机,打理的都是国家大事,有没有空闲光临他的婚礼还很难说。
没想到等到婚礼这天,皇帝还真来了。
第21章 新婚之夜
邵良宸所请的客人除了锦衣卫的几个首脑之外,就是豹房当值的几个相熟的宦官,总人数才刚够坐满一大桌。张采看见才与邵良宸有过一面之缘的钱宁竟然也来赴宴,还酸了他几句。
客人刚大体到齐,外面就传进消息,皇上微服驾临。喜堂上霎时静了下来,所有人整肃见驾。
“你手脚够快的啊。”皇帝被邵良宸请到偏厅单独落座,笑着说他,“新娘子是你从哪里找来的?你可别拿对外那套说辞糊弄朕。”
对外,邵良宸的说辞是早年父母为他定过亲事,只因多年以来与女方断了联络才未向人提及,近日竟被他偶然找到了岳家,于是尽快依照父母之命成婚。如此一来,双方再如何家世不匹,也没人说得出什么。
皇上不是外人,邵良宸乐得实话实说:“皇上慧眼,那些确实都是托词。新娘就是臣上回对您说起过的那位姑娘。”
皇帝手拿折扇指着他笑:“朕果然没有猜错,挺好挺好,这才是好姻缘呢。”
今天邵良宸没请女客,何菁并不知道前面究竟来了哪些客人,在后宅被下人们装扮已毕,等待到了吉时,她盖上自己亲手绣的金线鸾凤大红盖头,由媒婆拿红绸子牵引着来在前堂。
盖头之下只见脚下方寸之地,她听着周围似乎很安静,除了鼓乐声音之外就没人出声,心里还在纳闷:他那些朋友都恁斯文,连个凑热闹起哄的都没?
等到与邵良宸拜堂之时,她自盖头下沿摇摆的间隙,依稀看见一双穿了厚底金丝刺绣靴子的脚,何菁更是满心狐疑:他父母都没了,坐在高堂位子上的这人是谁?
等到入了洞房,掀了盖头饮交杯酒,何菁迫不及待地问:“方才坐在正堂上的人是谁?”
“咱们的主婚人。”邵良宸难得见到她画了浓妆的模样,见她脸蛋扑粉扑得极白,两颊又被胭脂涂得红得不自然,嘴唇涂成樱桃小口,就像叼着一朵梅花。这张脸是极好笑,好在有满头金珠头面与大红盛装喜服装点着,总体还算妩媚动人。他笑吟吟地端详着,都没多少心思回复她的疑问。
“主婚人是谁呀?”何菁接着问。
“成亲的大日子,你倒有闲心关注这些。”邵良宸凑上前在她唇上吻了吻,交杯酒用的是上好的桂花陈酿,劲头不大,余香缭绕,胭脂则是玫瑰所制,他品着她口中的滋味,倒有些醺醺醉意。
何菁却毫不放松,待他一移开唇便道:“我自然要关注啊,你说了没有父母亲人,那谁会坐在高堂位子上叫咱们拜?难道是鬼魂?”
邵良宸嗤地一笑,语带神秘:“我若说那是当今皇上,你信么?”
想起方才所见那靴子上的绣纹依稀就是龙纹,何菁顿时惊呆了,半晌方道:“我……用去拜见他么?”
邵良宸说得很轻松:“这就看你了,皇上不拘俗礼,你若有心趁此机会见见天颜,我带你去见也无妨,若你不想,依着君不见臣妻的规矩,自然也可不见。”
何菁松了口气:“那就……依着规矩办事吧。”
她其实很好奇皇帝长什么样子,与前世所见的画像像不像,若说面对权贵,她也不是那畏畏缩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