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的坐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后才回头看了锦卿一眼,眼神酸涩,“你来了?”
锦卿把怀里的粽娘交给了顾瑞雪的贴身女官,握住了顾瑞雪的手,轻声道:“表姐,你还有大郎他们呢。”
良久顾瑞雪才轻轻点了点头,整理了身上宽大厚重的玄色皇后朝服,昂首起身,走了出去。
锦卿也跟在后面出去了,凛冽的寒风扑打在脸上,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房檐上还有不少积雪,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发着璀璨晶莹的光。
皇上撒手走了一干二净,然而作为大唐皇帝,他的身后事却不能简单草率了。宫人们面带悲戚四下忙碌着,搭建布置着灵堂,得到了消息来皇宫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锦卿瞅了空子,使人叫来了孟钧,悄声问道:“皇上可留下遗诏了?”
孟钧点头,左右看了一眼,“要大皇子即位,皇后娘娘和几位大臣帮忙看着。据皇上身边的公公说,前几日皇上身体好些时,立下的,现在人还没到齐,尚未公布。”
见锦卿眉宇间忧色浓重,孟钧见四下无人,伸手抚平了锦卿的眉头,小声道:“你放心,有我们在,乱不起来。”
锦卿看着孟钧,袍子外面早已套上了一层孝服,目光坚毅温暖,锦卿心里一紧,鼻头也有些酸,讷讷的说道:“你也放心,我会保护好粽娘的,你自己千万小心……”
再说下去,锦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孟钧的态度很明显了,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要打了。
礼部的人很快就拟定了章程,先皇克勤克俭,谨孝恭谦,亲善爱民,在任期间减免赋税,国泰民安,庙号孝宗,谥号文恭大圣仁孝皇帝,礼部的官员宣读完毕后,大殿上又是一片痛哭声。
锦卿站在顾瑞雪身边,隔着帘子看着堂下官员的哭态,只怕是没几个真心实意的,然而到了这会上,哪怕是掐肉抹胡椒水,也要泪流满面,做出比死了亲爹还要难过的样子来。
皇上的棺椁是早就准备好的,大皇子殿下还小,齐王殿下当仁不让的主事了国丧。看着肥头大耳的齐王哭灵过后,言笑晏晏的在众臣之间寒暄招呼,那架势仿佛他才是这皇宫的主人一般。
李智已经十一岁了,虽然还是个孩子,可不代表他不懂这意味着什么,稚嫩的脸蛋上满是愤怒,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就要上前去,锦卿从他背后按住了他,附耳劝道:“他也就得意这两天而已,且让他去,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若冲出去,那些大臣会怎么看你?”
本来那些老成精的臣子对只有十一岁的新君有轻视之意,若是大郎此刻再不表现稳重沉着,冒失行事,只会让群臣更加失望。
大郎握紧的拳头又放了下来,低声道:“姨母说的是,是我太冲动了。”
看着齐王在人群中得意洋洋,自命不凡的样子,锦卿也有些怒火,皇上刚死,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欺凌孤儿寡母了?也不看看,顾瑞雪是能让他随意揉捏的么!
国丧期间,齐王和定西侯的关系前所未有的铁杆起来,甚至锦卿都看见过几次两个人携手言欢,毫不避讳。
孟钧在皇上去世的那日就不见了,连着两日都不见孟钧的踪影,齐王瞅了个机会走到了锦卿身边,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孟夫人,怎么就只见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的?孟将军呢?说起来本王好久都没见到他了。”
锦卿低头不去看他,答道:“将军与皇上多年君臣之义,悲伤过度,病倒了,在家休养。”
齐王冷笑一声,骗鬼去吧,孟钧那小子壮的像头牛,当年那么重的伤都没要了他的命,如今皇上死了他就悲伤的病倒了?
只是如今他懒得去计较这事了,孟钧手里的军队远在西北边境,想回来一趟可没那么容易,归顺他的东路军肯定会先行到京城勤王的,只要袁锦卿母女还在京城,他就不相信孟钧会一辈子不回来!
“哦,可别是心里有鬼害怕,撇下夫人孩子跑了吧?!夫人不如早作打算的好。”齐王嚣张的大笑起来,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笑声一颤一颤的,甚是恶心。
锦卿没有抬头,孟钧绝不会抛下她和粽娘的。
“齐王殿下,不知您对孟夫人有何指教?”温润又带些冰冷的声音在锦卿身后响了起来,一身白衣的叶玮安走了过来,站到了锦卿跟前。
齐王悻悻然看了叶玮安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临走还有意无意的讥讽道:“看不出,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孟钧要是跑了,你多讨好讨好,没准人家一感动,你还能当个便宜爹,捡个现成……”
叶玮安冷着一张脸,看着齐王走远了,才回头对锦卿说道:“丧事完了你就赶快带着孩子回去,守好门,莫要出来。”
锦卿点点头,看着脸上充满了紧张疲惫之色的叶玮安,小声道:“你也要保重。”
锦卿在宫中哭灵了几天,就带着粽娘回家去了,一路上都有人看着,等锦卿回到家后,雷嬷嬷帮忙把锦卿带进宫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搬进了屋里,屏退了所有人,锦卿打开了装粽娘衣物的小箱笼。
小皇子李宏笑嘻嘻的从里面爬了出来,身上盖满了粽娘的小衣服,锦卿摸了摸他的小脸,他还小,才三岁,以为姨母在和他玩一场好玩的游戏,而不知道这是生死之战。
“皇上后日就要入陵寝了。”锦卿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低声说道,粽娘和李宏两个小娃娃躺在一个被窝里,睡的香甜,国丧恰逢新年,连带着民间没有了过年的喜悦,这些天来,京城里连喜庆的爆竹声都没有听到,街上也是一片肃杀之气。
雷嬷嬷眼睛通红,想起皇上就忍不住掉眼泪,皇上是她从小看大的,对于皇上的感情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皇上就是太辛劳了,才去的……”雷嬷嬷断断续续的哭道。
第279章 破城
这是锦卿来到大唐以来,过的最为惊心动魄的新年,将军府的大门紧闭,门外还有不少贼头贼脑的人一刻不松懈的盯着将军府的大小出入口,生怕放跑一个将军府的主子。
孟保领着二三十个家丁管事,分时段不停的巡逻着,各个门都有几个人把守,连身材壮实的粗使嬷嬷都上阵了,几个嬷嬷把守着两个小门,厨娘腰上别着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剩下的嬷嬷手上一人拿了一根胳膊粗的擀面杖,颇有几分女悍匪的气势。
徐斌把刘嬷嬷也送了过来,他已经是禁卫军正六品的威震校尉了,加上刘嬷嬷又是锦卿的养母,他白日里当值不在家,怕有人会对刘嬷嬷不利。将军府这里人多墙高,总归好过刘嬷嬷一个人。
刘嬷嬷初见皇子时吓了一大跳,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尊贵的人物,忐忑的问锦卿要不要给皇子磕头,锦卿笑着摇摇头,“不用,不过是个小孩子,如今又是非常时刻,哪有那么多规矩。”
李宏对于突然到来和他们住一起的嬷嬷只是看了看,接着和粽娘玩的开心,小朋友总是对比他更小的小孩子充满了爱心和好奇,这几天耐心的教着粽娘说话,然而粽娘才八个月,只会依依呀呀,李宏也不觉得烦,乐此不疲的要将粽娘教会说话。
只是偶尔,李宏会扯着锦卿问:“小姨夫去哪里了?母后什么时候来接我?”
锦卿看着他天真稚气的脸,有些心酸,顾瑞雪把李宏交给她,已经是有了托孤的意味,若是她和李智有了什么不测,那李宏就交给锦卿了,务必要保他平安长大。
锦知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雪,走进来抱起了李宏,笑道:“小姨夫他出去啦,等他回来,会给殿下带好玩的东西的。”
“什么好玩的东西?”李宏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锦知,兴趣不大的样子,他是皇子,又是顾瑞雪的小儿子,他出生后一家人的日子就好过了,从小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紧着他,不够稀罕的玩意已经引不起他的兴趣了。
“额……”老实人锦知语塞了,半晌才哄他道:“总之是你没见过的稀罕物件。”
李宏嘟嘟嘴,不大相信的样子,两岁的小孩子大事不懂,小事上却是鬼精鬼灵的,看了眼努力在床上爬的粽娘,问道:“那妹妹也有礼物吗?”
“也有的。”锦卿笑道,竭力表现的轻松自如,心里却犹如一团乱麻,她被困在将军府里,完全不知道外界是个什么光景,打定主意若是情况不好,走到最坏的一步,齐王要斩草除根,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孟保的护卫下杀出去,顾瑞雪既然将小皇子托付给了她,那她就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护得李宏的安全。
没准将来十几二十年后,她带着李宏藏深山躲老林的把李宏养大了,得知了身世的李宏立刻以流亡皇子的身份组织起义军,讨伐齐王,到时候你砍我杀,你抢我夺,江山美人,爱恨情仇啥啥的。
想到这里,锦卿顿时拍自己一巴掌,果真是闲的了,总想些不着调的事。
就在锦卿心里七上八下,睡觉都睡不安稳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宵禁的消息,紧接着,京城的城门也关闭了,很多出门走亲戚回家的人都被拦在了城门外,不让入城,好端端的让许多人家骨肉分离,隔着门板而不得相见,惹得城门内外民怨沸腾一片。
京城百姓私底下都在偷偷议论,齐王殿下要谋反,想要抢夺侄子的皇位,还要谋害那位心地善良,创办了杏林医学院供穷人免费看病的顾皇后,等到齐王得知这些传言时,已经明显阻止不了传言的传播了。
这些是将军府出门采买的婆子听来的,事实上传言会更多更难听一些,只是采买的婆子行走匆匆,没来得及打听更多的事。
李宏在将军府呆了两天,就呆不下去了,在他幼小的意识里,他家里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在忙,他只是来姨母家里玩两天,玩过之后还是要回家的。
可在锦卿家里住了五天了,也没有见平时伺候他的熟悉人,也没有见到他的父皇母后。
晚上临睡的时候,李宏抽抽噎噎的哭着要找母后,锦卿苦着脸哄着他睡觉,等睡醒了就带他找母后,只差愁的和外甥一起抱头痛哭了。
雷嬷嬷看不下去,接过了哭的委屈可怜的李宏,跟他讲起了他父亲小时候的趣事,李宏听的认真,一刻钟后就打起了小哈欠,没多久躺在雷嬷嬷怀里睡着了。
锦卿双手合十,松了口气,念叨着:“阿弥陀佛,这小祖宗总算是睡着了。”
雷嬷嬷轻手轻脚的脱了李宏的外袍,把他放进了被子里,抹着眼泪说道:“这孩子像他父皇,总得听了故事才能睡。皇家的孩子懂事早,守礼仪,就是哭也不敢哭的声音大了,唉,可怜见的,这么小就没了爹。”
锦卿默然,看着雷嬷嬷熄了灯,叮嘱荷花守好两个孩子,才同雷嬷嬷走了出去。
回廊外又下起了雪,廊上挂满了明亮的灯,灯光下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院子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