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道。
“你谅解就好,”他停了一停,“我方才虽没听到你母亲和你说了什么,只也能猜到。希望你更不要误会,我绝对无意要他们向你施加压力的……”
“顾长钧,你不必说了。”萧梦鸿打断了他,“你不和我离婚,到了这地步了,等风头过去了,难道我再另找个地方继续住下来?”
顾长钧望着她:“你的意思是……”他迟疑了下,“你肯回家了?”
“否则呢?我还能怎样?”萧梦鸿的语调带了自嘲。
顾长钧目光微不可察地微微一动,却注视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你想通了就好。那么,我们这就回家吧。”
他说完,朝她又一笑,“我想二姐诗华她们看到你回去,应该会非常高兴的。”
……
当天,萧梦鸿怀着一种略带了羞耻又无奈的心情,在时隔小半年之后,再次回了顾家的那座宅邸里。当天晚上,顾家人再次齐聚,算是对她回来的接风。
公公顾彦宗看的出来颇是高兴。顾太太碍于儿子的缘故,对萧梦鸿的态度虽算不上热情,但也绝不致于令人难堪的地步。与她要好的二姐五妹的欣喜更不必说了。只是大姐没怎么说话,看着萧梦鸿有些淡淡的,三姐神色更是带了异色,她的丈夫何静荣与萧梦鸿主动搭讪示好,问京华大学进展时,顾云岫睨了丈夫一眼,忍不住半是讥半是笑地道:“她可是打败过英国人的鼎鼎大名的建筑师,这些时日在外又历练了一番,想必更是精深。就算耐心跟你讲,你又能听懂什么?”
饭桌上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顾太太见丈夫面露不快,急忙要出话缓和气氛。话还没出口,忽见儿子面上原本带着的笑容消失了,放下筷,对着顾云岫道:“三姐,德音是我太太,我们夫妻之间从前是有些分歧,只这也全怪我,从前不懂事,总是气她。她实在在我眼里是无人能替的,便有争执,我也甘之如饴。上回确实又是我闹的太狠了些才将她气走的。她走了我便后悔不已。这回她也是顾念与我之间尚存之夫妻余恩才被我求回了家的。她在我看来,就没有不是的地方。我更不想听到有谁说她的不是。她就等同于我。当然,爸妈是除外的。我们夫妇真有不对,必定是恭敬领受父母教训的。只是除了爸妈,往后我再不希望听到任何对她的指点了。可惜三姐似乎与我所想不同。这样吧……”
顾长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端了酒杯,脸上慢慢露出淡淡一丝笑意:“倘若德音以前有哪里得罪过三姐,今天就由我这个做弟弟的敬您一杯,给您陪个不是。还望三姐以后多担待些。体谅体谅我这个做弟弟的心情。”
餐厅里寂静一片。
顾云岫闹了个大红脸,呆着竟然没了反应。侧旁何静荣等人反应了过来,忙站起来圆场,最后一场尴尬才算过去。片刻后众人继续言笑如前,只是心里无不暗暗惊讶。
顾长钧极少会在家人面前有这样强硬的表态。看他方才维护太太的口气,看起来像是真的动了怒的。
顾长钧是顾家独子,虽年轻,却已是军部红人,空师飞行大队的灵魂人物,往后顾家荣耀,自然全维系在他身上。连两个姐夫也对他有笼络之意。
他这样当众维护太太,还是第一回。
大姐顾玲珑再看向坐弟弟身侧始终没说一句话的话的萧梦鸿,目光便与片刻前截然不同了。
☆、第50章
两天后,北平最有名的女性周报《新女声》登载了一则对京华大学总建筑师萧德音女士的附照访谈。访谈除了谈及她的事业以及她对于时代女性的理解和寄语之外,最后提及了近日正被转载的沸沸扬扬的关于那则明显投射她遭丈夫虐对以致于夫妇分居的报道。萧女士驳了这个说法,称“满篇臆想,推断为私怨所致的报复污蔑,令夫妇声誉遭受极大损害,虽本人并未挂怀,但出于对诸多关爱之亲友的交待,表示将与丈夫一道保留对于消息来源名誉诽谤的追究权利。”
《新女声》编辑在访谈里最后提及,萧女士当日言笑晏晏,全程访谈妙语如珠,风华令人崇羡,访谈结束后先生亲自接走。良俦不言,而溢于言表。编辑欣羡之余,遂发出“三人成虎”之感慨,呼吁新时代大众当擦亮眼睛、改变千百年来不变之猎人*、人云亦云陋习,为新社会树立良好风气。
这篇访谈次日就被多家报纸转载,影响广大。当时最受欢迎的时尚杂志《妇女刊》还就当日访谈里萧女士所穿之衣服款式出了一篇文章,详细罗列她数次出现在公众场合的穿衣风格和打扮趋好,极力褒赞她身上所具之名媛风范,一时风头无二。
数日后,顾长钧带着萧梦鸿,两人联袂出现在了陈东瑜为母亲在长安饭店举办的寿筵里。
陈东瑜名为总参,实则旧日地方大鳄之一,手握重兵,今日为母亲大办六十寿,但凡在京与他同辈的国会、军部要人无不欣然到场,连总统府长子胡沛文公子也携了夫人到场,带来总统亲手所写的一副墨宝表示庆贺。
当晚长安饭店宾客云集,但最吸引人注意力的,自然还是顾长钧夫妇。两人并肩站立向陈母问安献上寿礼时,吸引了许多到场记者拍照,风头甚至盖过胡沛文夫妇。
今晚寿筵,陈东瑜特为部分贵客准备了些包厢。萧梦鸿随顾长钧入座其中之一的包厢,胡公子夫妇同坐,另有几对平日与陈东瑜或顾长钧交好的政要夫妇。
总统长子胡沛文早年留学过美国,娶的也是美国夫人。但他对军政并不感兴趣,如今也只在教育部任了一职,兼国立大学世界文学教授,夫妇二人都是极有修养的人,和顾长钧萧梦鸿相谈甚欢。席间不断有人串场来回敬酒。至尾声,胡沛文夫妇先行告辞离去,顾长钧和萧梦鸿又坐片刻,正也打算起身和陈东瑜夫妇辞别时,包厢口忽然传来一阵数人说笑声,接着来了个三十多岁、西装革履,看起来风度极佳的白面男子,手里端了一杯酒,朝着顾长钧笑道:“顾公子,方才听人说你就在隔壁,想起与你长久没有对饮了,便过来邀饮一杯,这点薄面,想来顾公子还是肯给唐某人吧?”
顾长钧面上露出笑容,端酒杯与对方同饮后,对着身边的萧梦鸿介绍道:“这位就是行政院的唐总长,鼎鼎有名的□□才子要人,名声满天下。”
萧梦鸿立刻想起几天前顾长钧曾在自己面前提及这位唐紫翔之名,似乎是个大人物,脸上便露出笑容,朝对方点头寒暄。
唐紫翔摆了摆手,道几声惭愧,看向萧梦鸿时,面上笑容更是亲和,道:“顾夫人才是鼎鼎大名,京华大学的建筑师,满北平谁人不知?恰好我太太前两日就在我面前提及,说可惜没机会认识顾夫人,今晚借了东瑜兄为老母所办的寿筵东风,机会不就来了?我太太就在隔壁。顾太太,你若不嫌唐突,我叫我太太来这里认识认识?”
萧梦鸿忙说不敢,自己过去便可。唐紫翔不允,早有他身后的人去叫,很快,人未至,就听见一阵妇人爽利笑声传来,一位三十多,穿了合体墨绿金丝绒旗袍的妇人姗姗而来,见了萧梦鸿,便快步上前,亲热地拉住了萧梦鸿的手,笑道:“可算见着顾太太了,总算得偿所愿。”说着扭头朝顾长钧笑道,“方才我就对老唐说,他要是再不借这个机会介绍我亲近亲近顾太太,我回去了也是不依的。”
唐太太也姓萧,出身广东巨富之家,之前一直在南方,两年前才随丈夫的升迁来的北平。她初来北平时,在一场宴会里曾因口音有异被人背后讥笑过。只不过才两三个月,再次露面,就完全听不出原本的口音了。唐太太本就长于交际,伺候靠着定期举办宴会沙龙迅速成为北平名媛之一,是丈夫的得力内助。
萧梦鸿笑道:“我也久闻唐夫人之名,不知夫人就在近旁,倘及早知道,求也求长钧带我过去认识夫人的。”
“嗳!”唐夫人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顾夫人,听说你娘家姓萧?我也姓萧。我年长你几岁,你要是不嫌弃我认亲快,往后我就叫你妹子了,省得夫人来太太去的,多拗口!”
“我也正求之不得。那我便先称一声萧姐了。”
萧梦鸿看了顾长钧一眼,见他面含笑容地和唐紫翔站着,在等自己和唐太太的说话,便笑道。
“你们倒是一见如故,刚见了面就姐姐妹妹认亲了,”唐紫翔打断了唐太太和萧梦鸿,“不如你们自去说的痛快,留这里给我与长钧如何?省得我们说话纷扰到了你们这些难伺候的夫人太太们。”
“也好,我们也不耐烦听你们男人说些没趣的话――”
唐夫人便趁势挽住了萧梦鸿的手,低头笑道,“妹妹,说起来你别笑话我粗俗,我娘家从前做珠宝生意的,如今也常有好货出入。我知道最近来了一批东西,里头有套极品的翡翠,我原本是打算留给自己的,我们隔壁说去……”
萧梦鸿心知唐紫翔这是借夫人要和顾长钧单独叙话,瞥了眼他,见他并无任何异色,便也随了唐夫人出去了。
……
“顾公子,你我夫人既然都一见如故,姐妹相称,索性我也借了虚长几岁称你一声长钧老弟了,你总不会打我的脸吧?”
包厢里剩他与顾长钧二人,唐紫翔便笑道。
“唐总长说笑,抬举我了。”顾长钧道。
唐紫翔又询问了几句航校情况,最后点头道:“我虽为行政官僚,只也知道空军实力于现代军事冲突之重要性。总统更是重视空军之建设。长钧老弟你是空师之灵魂人物,全军榜样,肩上担子不轻啊!”
顾长钧客气几句。唐紫翔便转了话题,神色转为郑重道:“长钧老弟,实不相瞒,我今晚是不自量力要充和事佬啊!就是不知老弟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顾长钧微微笑道:“唐总长言重,叫我受宠若惊了。有话尽管讲。”
“好,那我就厚颜开口了。实不相瞒,叶家的那个儿子,数次得罪了贤伉俪,这事我也略知一二,很是惊慨。恰好数日前见到了那个叶家儿子的内兄林永匡,想必你也是认识的,出言问了两句。林永匡道自己也心怀愧疚,是有意来向你赔罪求和的,又恐已经得罪过深难以化解,见我恰好问及,便托我能否到你面前美言几句化解嫌隙。我不似陈东瑜,与老弟你是多年挚交,虽在老弟你面前无半分面子可言,但私心里也是极想和顾老弟你深交的。心想若侥幸能得老弟你的几分面子,既化解了怨隙,又交了老弟这个朋友,岂不是美事?索性就揽了这事。就是不知道顾老弟肯给我这几分面子否?”
唐紫翔说完,双目紧紧望着顾长钧。
顾长钧面上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沉吟了下,道:“原来唐总长是为了这事。唐总长是个爽快人,我也就直说了。叶少爷辱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