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和孙观主一起过去了,小玄妙观经过修整已经焕然一新,前院的殿堂也显得肃穆,后院的住处幽雅。
站在院门口丫头有些恍惚,就在不久前的雷雨夜,她在风雨中颤抖着从外院的梯子爬上房顶,跪趴着在房顶上前行,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但雨收天晴,她依旧好好的活着,而那些让她噩梦的人事都已经不在了。
八角亭四周新培土,移栽了一片山竹,秋风吹来沙沙作响。
耳边传来孙观主和程娇娘的说话。
“您看这个还可以吗?要不要再添些花草?”孙观主恭敬的问道。
“可以了。”程娇娘说道。
丫头收回神,扶着程娇娘前行。两个小童此时跑出来,一个恭敬的在亭子里铺了一个垫子。
“娘子请坐。”她低眉顺眼的说道。
自从小玄妙观出了事,程娇娘和丫头搬到山下住,这两个小童自然也跟着去了。后来因为小观用人修缮,孙观主一个人照看不过来,两人便自告奋勇过来帮忙。
“这些日子都是妙春,妙灵两人打扫擦拭的。”孙观主笑道。
两个小童低着头怯怯的站在一旁。
可怜的,被那女人随手捡来,跟小猫小狗似的养着,高兴了不理会,不高兴了抬手打张嘴骂。
无量天尊,那祸害终于死了,孙观主感叹道。以后跟着这位娘子。就有好日子过了。
“娘子。她们原本是这里的人,怎么安排还是要娘子做主的。”她说道。
这小玄妙观很显然以后就是程娇娘的地方,要是修道的话。小童自然要跟自己去山下,不过程娇娘这边多些人伺候也是应该的。
程娇娘看着这两个小童。
“是,我来安排。”她说道。
两个小童微微抬头对视一眼,看到各自眼中的惊喜。
“娘子,多谢娘子救命。”她们噗通跪下叩头说道。
能跟着这个娘子,以后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她们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孙观主也微笑点头。
“孙观主。”程娇娘看向她,“你可有相熟的道观?”
孙观主一愣。
“有。”她点头说道。
“把她们二人送去吧。”程娇娘说道。
什么?
两个小童愕然抬头,孙观主和丫头也都很是吃惊。
为什么?
“娘子,娘子,我们有错你只管责罚。不要赶我们走,不要赶我们走。”两人齐齐的叩头哭道。
“其实,也不能算你们有错。”程娇娘说道,坐在亭子里神情始终木然,“人都要想办法活着,都要为了自己赌一赌,拼一拼,蝼蚁尚且偷生,所以,你们做的事,也不能算错。”
什么意思?
孙观主更是不解,不由看丫头。
丫头却也是一脸茫然。
“娘子,娘子,我们,我们做什么了?”一个小童抬起头哭道,满面的委屈,“当初被那观主收养我们也不做不得主,跟着她,我们是日日不得安心,并不敢学她那般心肠啊,娘子,娘子明鉴。”
她们说这话,已经不看程娇娘了,而是看着丫头和孙观主。
那是傻子啊,喜怒不定,什么都不懂,但是这丫头和孙观主自然是懂的吧,虽然说那傻子是主人,但最终做决定的还是这两人吧。
丫头和孙观主看她们哭的如此,心中恻然。
是啊,这两个孩子虽然是那女人的徒弟,但年纪尚幼,也没做什么苟且不得之事,如果仅仅是因此就厌恶要赶走她们,委实可怜。
孙观主迟疑要不要说句话。
“那日,是你们推开了我的院门,引那男人进来的吧?”程娇娘说道。
此言一出,那两个小童跌坐在地上,满面惊骇。
她怎么知道?她真的不是傻子吗?
丫头顿时色变。
她记得当日确实关好了门,还以为是那贼汉色胆包天自己开门,原来竟然是有人从中牵线!
如果那门是关着的,想必那贼汉也不会起了心思走进去!当看到开着门,窥视的心思一起,那更大的心思便压不住了,就如同开了一个小口的堤坝,最终滔滔而冲。
竟然,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局!
竟然,不是那黑心的贼妇,而是这两个楚楚的可怜人!
怎会!怎会!怎敢!怎敢!
“你们!”她喝道,浑身发抖,指着这两人,竟然说不出话来。
孙观主不敢说话了,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又不好避开只忙低下头。
两个小童再次大哭,冲着程娇娘砰砰叩头。
“娘子,娘子,我们不是,不是的,我姐姐一直看着,即刻就去叫人了,不会,不会让…”其中一个哭道。
“是,你们做的很好,既让那男人惹恼了我,可以请程家出手惩治,又小心的及时叫人来,免得事情不可收拾。”程娇娘说道,点点头,“想来你们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己走投无路。”
两个小童哭着叩头,心内稍安。
“娘子明鉴,娘子明鉴。”她们哭道。
这一次的明鉴说的真心实意。
“我自然明鉴,但是。”程娇娘看着她们,接着说道,“我这个人很小气的。”
两个小童再次愕然抬头,看着眼前亭子里安坐的面无表情的女子。
☆、第十六章想多
孙观主走过来时,在廊下坐着缝袜子的丫头忙冲她摆手。
孙观主忙放轻脚步在廊下坐。
“娘子睡了?”她低声问道。
丫头点点头。
“娘子身子不好,精神不济,白日要睡半个时辰。”她说道,手里的针线不停。
孙观主哦了声。
“不过到底是好了,慢慢的养着总归是越来越好。”她含笑说道,“不枉当初周夫人一片虔诚之心。”
丫头点点头。
“要是夫人还在,得多高兴啊。”她叹口气说道,回头看屋内。
多么聪慧的孩子啊,而且,多厉害的孩子啊。
“那两个小童,已经送走了。”孙观主说道,“宝元山道观,我曾与那观主同门修道,娘子放心。”
这个放心,是哪个放心呢?
丫头低着头做针线嗯了声。
孙观主夸了她两句针线好就告辞了,丫头拿着针线怔怔一刻,内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娘子。”丫头忙放下针线进去了。
程娇娘已经在卧榻上坐起来。
丫头服侍她安坐下来,吃了一杯水,又帮她梳头。
“娘子,观主说,那两个人已经送走了。”丫头说道。
程娇娘嗯了声,低着头看书。
屋子里安静无声。
“你是不是觉得那两个小童很可怜?”程娇娘问道。
“没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们以为自己安排的周到,可是万一呢?万一娘子要是有什么事…”丫头忙颤声说道。
说到这里不敢说下去,想都不敢想,这几日夜夜噩梦。都是为此。
“要是真如此,咱们这些人都活不了了。”程娇娘说道,微微一笑。
闺阁女被羞辱,如此伤脸面的事,程家一定会将知情人全部灭口。
“所以那两个小童一定在外小心看着,万一真叫不来你们,她也会冲进来的。”程娇娘说道。
丫头哦了声。
“说起来,她们这样做确实很不错。”程娇娘手扶着书说道,“这两个孩子,倒是聪明。”
丫头有些不解。看着程娇娘。
“那。娘子。喜欢这两个小童?”她问道。
程娇娘抬头看她。
“我只是傻子,又不是疯子。”她说道。
丫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娘子,你又逗我。”她唤道。
“我没逗你。我说过,我很小气的。”程娇娘说道,将书页翻过一张,“怎么可能将欺我踩我利用我的人留在身边。”
是啊,那两个欺她踩她的人已经没了性命。
这两个小童只是被送到别的道观而已,真的是运气不错了。
丫头低头应声是。
“娘子,新买了鱼,你想怎么做来吃?”她问道,语气轻松欢快。
“什么鱼?”程娇娘问道。
“大青鱼。”丫头说道。
“厨下还有什么?”程娇娘又问。
“有几把葱,蛋。还有昨日山上采摘的菇和木耳。”丫头板着手指说道,“还有两个瓜…”
“好了。”程娇娘打断她,“做鱼羹吧。”
丫头高兴的点点头,跪坐好,准备认真听记。
夜幕降下来时,京城里陈绍陈相公终于等到管家回来细说详情。
“亏的是十六娘记得有人喊了那丫头一声的名字,这个名字说出来,又万幸一个跑堂小二也听到了,因为是自己从家带了吃食,所以小二心生愤愤所以记下了。”管家感叹说道。
这算不算吉人自有天相?
陈绍捻须想道,如此之巧,巧中又巧。
“那么打听出是哪家的娘子?”他问道。
“当时包厢里只有两个公子。”管家说道。
公子?父亲不是说那丫头跟随的是个娘子吗?还是个年纪只有十四五岁的娘子?怎么又成了公子?
陈绍皱眉。
“更幸这两个公子也是京中名人。”管家接着说道,“一个老陕周家六公子,一个瘸子小秦郎,至于那位半芹是谁家的,店小二便不知道了。”
周家,秦家。
陈绍默然一刻。
“如此,拿我的帖子一问便知。”他说道。
管家正是此意,这两家不是平民百姓人家,不好贸然上门询问人家的丫头,所以拿着老爷的名帖就方便多了,他应声是转身便走。
因为又是饮酒,又是骑马,秦郎君沐浴更衣之后便躺下歇息了,外间丫头们低声的说话惊动了他。
“你们方才说谁来找谁?”他隔着帘帐问道。
丫头们疾步过来,在帘帐外跪坐下。
“回郎君。”她们说道,“是陈绍陈相公家派人来问咱们家可有一个名叫半芹的丫头,甚是奇怪,不知为何。”
秦郎君猛地坐起来。
“谁?陈绍?”他问道,“半芹?”
丫头们很少见公子如此语气,有些惊讶,迟疑一刻卷起帘帐。
“是,陈相公的名帖,问半芹可是咱们家丫头。”丫头认真说道。
秦郎君沉默一刻,伸手拿过床边的拐杖。
“去周家。”他说道。
现在?
丫头惊讶的看了看外边。
周六郎精神奕奕,被父亲叫过来时正在演武场打拳,就这样汗流浃背的走进来。
“天凉了,吹了风。”周母心疼的说道,催着丫头拿擦洗的过来。
周父不耐烦的摆手。
“你们下去。”他说道。
周母不敢有违,带着丫头仆妇退了出去。
“父亲,什么事?”周六郎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