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锦绣 第11页
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地见到修竹家的?
母亲会让他带回怎样的口讯呢?
她屋里的人有一部分是傅家的世仆,有几个是从乡里买进来的。那么一大帮人都以时疫名义送到了田庄里,总有担心女儿的父母或兄弟姊妹不顾安危地去探望……也不知道这谎言会不会被揭穿?
依桐、雨微、折柳、剪草……到底是谁干的这糊涂事?让大家都陷入了险境……
还有祖母和大伯母,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母亲有没有写信给父亲?
她越想越茫然,越想越焦灼,干脆上床歇了。
如果走时把琴带来就好了,心乱如麻的时候弹会琴,能让情绪稳定下来。
不过,琴为心声,从前和果慧师傅接触不多,此时才知道她是个深藏不露之人,真要是弹凑一曲,说不定心思全让果慧师傅知道了……
傅庭筠胡思乱想着,有人“咚咚咚”地轻叩着东边的窗棂。
“谁?”她紧张地走到了窗棂前。
“是我!”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
听在她的耳朵里却如同仙乐。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还是从屋顶上进来吧!”傅庭筠喜出望外,“免得陈妈妈发现定在窗户上的木条被拆了又平添些麻烦。”
窗外没有声响。
傅庭筠微微一愣。
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了吧?
她贴了耳朵倾听。
什么声音都没有。
身后却突然有人道:“你在干什么?”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飞快地转身,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再抬头,屋顶的明瓦被揭开,阳光射了进来,形成了道光柱,屋子骤然明亮起来。
为什么他每次进来都要这样的惊悚呢?
她暗暗在心里腹诽着,却不敢表露分毫。
忙去关了窗户,又倾耳在门口听了片刻,这才松了口气,请他在太师椅上坐下,给他捧了杯茶。
他面孔被太阳晒得通红,鬓角全是汗,身上丁香色短褐干净齐整,脚上还穿了双草鞋。
傅庭筠多看了那草鞋两眼。
他已毫不客气地把她捧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递给她:“换了大碗,再来一碗。”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瞪他:“我这里没有大碗。”
“那就把茶壶提过来。”他不以为意地道。
傅庭筠嘴角抽了抽,把茶壶提了过来。
他把茶倒在茶盅里,一口一盅。
还好没有提着茶壶就灌,不然她还得向陈妈妈解释为什么自己好端端不要这茶壶了。
傅庭筠不住地告诉自己,要维持最基本的礼仪,等他喝完了茶再开口相问……
他却放下了茶盅:“我没有见着修竹家的。傅家的人说,她在碧云庵服侍中了暑的九小姐。”
“什么?”她心如雷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樊妈妈隔着门问:“九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他带来的骇人消息,对陈妈妈等人隐藏在心底的厌恶,让傅庭筠的情绪骤然间暴发,她勃然大怒地道:“我要吃鸡蛋,你能办到吗?办不到就不要在这里给我叽叽喳喳的!”
门外噤声。
傅庭筠冷静了许多。
修竹家的没有回傅家,那她到哪里去了?
母亲知不知道她不见了呢?知不知道她被拘禁在了碧云庵呢?
她心急火燎:“那你见到我母亲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是男子,母亲在内院,大白天的,他怎么可能见到母亲?
可她实在太想见到母亲了――说不定母亲和她一样被蒙在鼓里呢?
到底是谁安排了这一切?
祖母?大伯母?
可惜兄长带着嫂子和侄儿随父亲在京都读书,要不然也可以找兄长拿个主意!
他虽然能飞檐走壁,男女有别,晚上去见母亲却是不合适的……
她略一思忖,从衣手上捋下只通体莹白的羊脂玉镯子放在了茶几上:“壮士,我已经打听清楚了,粮仓就在大雄宝殿韦陀座像香案下面的地窖里,求壮士再为我跑一遍,把这镯子当了换身茧绸衣衫,只说是家父从京都派来送信的,直接求见家母。”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那只玉镯子上面,半晌才抬头:“九小姐,您的主意好像都不怎么样啊!”
他睨视着她,冷面无波,一双眼睛黝黑黝黑,像深邃的古井。
傅庭筠怔愣了半天。
他这是什么意思?
讽刺她异想天开吗?
既然不能剑走偏锋,那就反其道而行,光明正大地出击……这有什么不对的?
“先不说能派回家乡送家信的都是心腹,你们家没有一个认识我的,就说你们傅家如今是你大伯父当家,我去送信,第一件事就是去给你大伯父请安。如果你大伯父问起令尊在京都的情况,我又该如何回答呢?”他轻声地问她。
傅庭筠张口结舌。
这样是有点冒险,不过,除了这个法子,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更直接、更凑效的法子了!
“那我跟你说说我们家的情况好了。”她立刻道,“你应付大伯父几句,到时候只说事情紧急,嚷着要见我母亲,我大伯父也不好阻着你……”
“你是应该给我说说你们家的情况了!”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叩着茶几,“我听城里的人说,你们家有人通奸,还被抓了个现行。大家都在猜是你们家的谁呢?”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探听
“什么?”
如平地一声雷,傅庭筠被炸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来,腿一软,就跌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
事发了……事发了……纸终究没能包住火……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傅家只有那几个人,迟迟早早会猜到这件事与她有关……到时候她有什么面目见人!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傅庭筠手脚冰冷。
怎么会这样?
家里的长辈呢?
这种事,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她都知道的道理,家里的长辈又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就任其一拖再拖没有个决断呢?
她是五房的女儿,被拘禁在碧云庵,看管她的却是大伯母的人……碧波家的是母亲的心腹,竟然不知所踪,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没一个察觉到……大伯父是做过县令的人,不知道办过多少案子,查过多少冤情,怎么会连个左俊杰也捏拿不住,还让人传出流言蜚语,难道他不知道这件事对傅家的杀伤力有多大吗?
傅庭筠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心寒,有些一直不愿意想,略一想就回避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对面的人嘴角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她全然听不到。
他“咚咚”地敲着茶几,如擂鼓般,把她惊醒。
她茫然地望着他。
“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他冷眉冷眼地望着她,“南京丰乐坊俞家下个月就会派人来商定婚期,傅家为这件事忙着打扫庭院,布置陈设……”
俞家要来商定婚期了!
傅庭筠只觉得浑身凉飕飕冒着冷气,
要是他们知道她和左俊杰的纠纷,肯定会退婚的。
到时候,她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我之间曾有前诺。你帮我打听粮仓的所在,我帮你给令堂送封信去。”他沉着脸,表情显得有些冷峻,“你既然依约完成了诺言,我也不是那言而无信之人。”他乌黑的眸子里透着锐利,如刀锋掠耳,让胆寒,“我想,有些事,九小姐还是应该给我个交待好。要不然,我这封送不到,岂不成了无信小人!”
怎么说?
说自己被人诬陷有奸情?
他会相信吗?
陈妈妈还说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样的话来……她要是说出来,岂不是自取其辱?
傅庭筠面孔涨得通红,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他也不做声,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她。
空气慢慢凝固,压迫得傅庭筠喘不过气来。
“如果你是让我给令尊送封信,我有的是办法。”他开口,打破了僵局,“男女有别,给令堂送信,又是这种情况不明之下,我恐怕有心无力。你不如换件事让我帮你完成……”
没有他,她寸步难行。
见他要打退堂鼓,傅庭筠急了起来。
“不!”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尖厉,“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眼眶忍不住润湿起来。
她低下了头,不想让自己落泪,更不想看到他眼中的鄙视。
“我大堂嫂的胞弟,从小在我们家长大……”她声音如滞塞的河水,缓慢而了无生气。
他一言不发地听着,待她说完,沉默了片刻,道:“你在怀疑你大伯父?”声音平平淡淡,和同时没有任何的不同,轻淡的仿佛在问她吃了饭没有。
傅庭筠抬头,错愕地望着他。
他蹙着眉头:“你出了事,对他有什么好?对傅家有什么好?我看,到是那个左俊杰,问题很大……”
他,他不仅没有怀疑她,还在帮她分析……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却道:“你会不会画画?”
她颌首。
“那好,你画幅傅家的布局图给我,”他道,“免得我到时候迷路。”
傅庭筠忙拿了笔墨纸砚出来,收敛心思,专心致志地画了副布局图。
他指了画:“这是你祖母住的地方?这是你大伯父住的……”
她点头。
他骤然起身:“我半夜再来!”
傅庭筠想去拉他的衣袖,手伸出去,又觉得失礼,缩了回来,提醒他:“布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