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叫飞盘儿呢,就是一群鸟儿起飞,到半 空中首尾相接转成一个圈,就那么旋磨飞,是养鸽人爱看的一个景儿。
十二爷养的是短嘴凤头,只吃高粱籽儿,那鸽子嘴张不大,得一粒一粒往里拨,伺候起来很费劲。不过也有好的,像今天,出去一个时辰,带回来两个生面孔,大概是别的鸽群飞岔了,叫它们懵来的。
定宜高兴得直搓手,养鸽子有规矩,走丢的鸟儿主家不会找,到你们家就是你们的了。她领十二爷来看,“回头把膀儿缝起来,喂它两天就熟了。我看了,都是公的,等它们认了房,再成个家,这就住下来了。”
十二爷在边上点头,“要不说公的傻呢,咱们这群鸽子母的多,想媳妇儿了,旧家也不要了,和人似的。”
她听了回眼一笑,“说自己呢吧?男大当婚呐,人和鸟儿都一样。谁不想有个家呢!光是一所大宅子不能叫家,里头得有坐镇的人,你回来,看见这人在呢,等着你呢,那才是家。”
他在她脸上掐了一把,“现如今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过人比鸽子聪明,人诓媳妇儿,最后带回去过日子。鸽子就不对了,性急的全当倒插门儿去了。”
“那不是瞧人家都成双成对,自己心里着急吗!”她伸进鸽笼把鸟儿掏出来,拿线给翅膀扎了起来。张不开羽儿,鸟不能飞,只能在院子里溜达,熟悉地方。她心满意足抄着两手说,“早早儿下蛋吧,孵出小鸟来,多好玩儿呀!”
那两只公鸽子像听得懂人话似的,咕咕叫着,这就追赶母鸽子去了。没准儿是前几回在天上打过照面,有了感情吧!几只鸟目标特别明确,没有你好他好瞎胡来,它们就追那两个母鸽子。母鸽子不怎么理他们,他们冲人家直点头,算是讨好的一种手段吧,看着特别逗趣儿。
弘策从身后抱住她,把下巴枕在她肩上,惆怅道:“那公的有点像我,媳妇儿不到手,急得抓耳挠腮的。”
“德性!”她笑着回身推他,“我可没给过你脸子瞧,一喊定宜——‘嗳’,屁颠儿屁颠儿就来了。”
“可我也没少费功夫,做灯呐什么的,我这辈子干的最出格的事儿就是这个了。”他想想,自己笑起来,“谁没年少轻狂过,大雪天里和你一块儿放灯,到老了也是个回忆。我就想着,咱们快点儿成亲,快点儿要个孩子,老这么下去不成事,回头憋出病来。”
她刚开始没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来回过神了,羞得脸颊通红,支支吾吾说:“那不是你的意思吗,我都听你的……”
她这模样,更让人心浮气躁了。他如今是调唆不得,一点就着。赶紧把脸转开吧,刚想说话,看见那两只公鸽子得手了,母鸽子愿意和它面对面,也是蜜里调油,还亲上嘴了。
他看得稀奇,“真跟人似的!”
定宜回身张望,正看见公鸽子耍流氓,扇着翅膀上了母鸽子的背。两个人大感惊讶,惊讶完了就剩尴尬了,她小声嗫嚅:“没羞没臊的,不知道找个背人的地方……”然后被他拉进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翣翣眼,扭捏着说:“这是干什么呀,有话好说嘛。”
他把她顶在墙上,呼吸有点急促,“明天立冬了……”
这话不着四六啊,不过她还是点头,“嗯,明天该祭祖了。不知道七爷那两只鸟好不好,挺长时候没看见七爷了,他这会儿忙什么呢?”
他低头嗅她颈间香气,那味儿馨甜,让人晕乎乎找不着北,随口道:“皇后给他指了个蒙古格格,那位好打架,他八成忙着想辙应付呢!”撼她一下,有点不大高兴,“提他干什么,往后我在跟前不许提起他,我再好性儿也要吃醋的。”
她被他摇得风里柳条似的,掩嘴笑,笑弯了一双眼。
他凑过去亲她耳垂,腻歪道:“我明儿要回京了,弘赞沉不住气露了马脚,好歹让我抓住一处把柄。接下来顺藤摸瓜,案情算有大进展了。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你要是能跟我一道回去就好了,能看见你在身边,我干什么都起劲。把你一人撂在这里,叫人怎么放心?”
她拨弄他腰上香囊,鼓着腮帮子说:“我也想和你一块儿走来着,就是汝俭跟前张不开嘴。你只管忙你的去,我留在这里等你的好信儿。”
他无奈应了,“那我给你留下两个人,让他们就近看护你,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他们……再别悄悄跑了,汝俭敢再来一回,我逮住他可有他好果子吃的。”
装了这半天,最后还是原形毕露了,定宜笑道:“打量我不知道,留两个人看住我呢!你放心,这回我再也不跑了,你要是发个缉拿令,这大英疆土哪里是咱们兄妹落脚的地儿?我猜汝俭也是这心思,谁愿意老被追得满天飞呢,事儿真能了结,他也不是个死脑筋。咱们到底在北京长大,虽说大同是老家,毕竟爹妈族亲都不在,和其他待过的地方没什么分别。这儿人说话呀,口味呀,我都不能习惯,还是回北京好。”想起汝俭那天说起定亲的事儿,忙问他,“内务府的人你熟不熟?现在看金库的是哪家?”
弘策在军机上行走,和内务府当然也有牵扯,便道:“内务府是六爷和老十三在打理,看金库不是长久的职务,隔三差五有变动。据我所知现在有两家,一家管着仓,一家管着金厂,一家姓甄,一家姓索,你说的是哪家?”
“管仓的,姓索那一家。”她仰着脸说,“我三哥原和他们家二姑娘定过亲,那时候两个人感情挺深,我三哥到现在都惦记着人家。你回京,劳你帮着打听打听,看那家姑娘嫁人没有。要是没嫁,我三哥可有救了。”
弘策一琢磨有门儿呀,现在就是想法子讨这位舅爷的好。定宜看重这个哥哥,汝俭不点头,他想把人从他手上接过去很难。婚姻的事,自然是亲朋都乐见其成为好,再 说自己知道相思苦,也能理解汝俭的难处。只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如花的年纪蹉跎着,到现在已经奔三十了,姑娘自己愿意等,恐怕家里也不会答应。
他说:“打听不是难事,怕就怕人家早已经嫁人生子了。”
定宜摊手道:“那也没办法,叫他死了心也好。你不知道他不声不响的,其实心事重着呢。真可怜见儿的,不像你能够满世界找,他回不了京城,连人家下落都不敢打听。我有时候远远看他,一到闲时他就坐在廊檐底下吹笛子,那声儿呜呜咽咽,像哭似的,可见他心里难过。”
他唔了声说:“知道了,爷们儿想一个人全藏在心里,这种苦处我懂。就是不知道汝俭有没有我这样的运道,你有志气一辈子不嫁,他和人家姑娘也像咱们一样吗?”
她说不一定,替他捋了捋玉冠两边的组缨,温声说:“不能强求人家,就撞大运吧,没嫁自然最好,嫁了也在情理之中。夫家坏了事,没头没脑地守着,什么时候是个头?”说着有意逗弄他,“你打听归打听,不许强把人弄回来。戏文里好些王爷是坏人,欺男霸女的,咱们不干那样的事儿。”
他低呼一声,带着娇嗔的味道,“你拿我当老七那呆霸王呢?但凡我动点儿歪门邪道的脑筋,你早就跟我回王府了,用得着在这儿穷折腾吗?我处处以你为先,你还这么说我?”
总算让他找到了机会,他借题发挥呀,把她揉成一团。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院子里的芭蕉树半青半黄,透过窗上绡纱看,蕉叶在风雨中摇曳轻颤。
她含笑,蒙蒙看着他,“我得回去了,下雨山里不好挖煤,备不住汝俭提前回来……”
她的话被他吞进嘴里,优雅的缠绵蕴含蓄势待发的力量,唇齿相依间迷茫呢喃:“不要回去……不知道又得分开几天,我一想到就难受得厉害。定宜……”他的手覆在她肩头,慢慢顺着手臂滑下去,滑倒她胯上。曼妙绮丽的身腰,扶住了狠狠往前一拖,和他紧紧贴在一处。
她一愣,旋即面红过耳,真羞得不敢看他,这人平时斯文,这种时候倒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的喘息像兽,在她耳边震荡放大,她也知道他忍得辛苦,到底是个正常的男人,明明近在咫尺却碰不得,其实是很煎熬的事吧!她这回主动些了,踮起脚搂他的脖子,学着他的样子在那唇上舔舐,这位王爷反应倒像个雏儿,又腼腆积糊起来。
定宜是个贼大胆,小时候就有股戆劲儿,认定的事再荒唐也敢去干。明天就要分开了,她心里也舍不得,他们的情路最后是个什么结局,其实说不好,她一直不太乐观。只是他告诉她放心,她就本能地相信他。没有惊心动魄,一直是静静相处,静静喜欢,这样的爱情虽然不多绚丽,却比别人隽永稳固。
她解他腰上的蹀躞带,因为暗扣多,不大好弄,着急得面红耳赤。设想中应该是一个娇媚的眼神飞过去,手指一挑,那腰带应声而落的,谁知道吭哧吭哧解了半天也没能成功。
他发笑,勾起她的下巴吐气如兰,“爱肉儿,你想做什么?”
这声爱肉儿让她直起鸡皮疙瘩,她自小市井里混大的,艳情话本不说看过,听也听得不少,道行比起这位正经王爷来还深一些呢。只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说得太粗豪罢了,偎在他肩头手上也没停下,嘴里嘀咕着说皮扣不好,下回还是换绦子吧!
他不能干看着她忙,云中【大同】立冬已经很冷了,屋里凉如水,她额头却汗气氤氲。他顺势把腰带解下来,低声调笑着:“没见过这样的急性子,青天白日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儿!她瞪他一眼,“我与王爷狠杀一回。”
他起先还开玩笑呢,她回了这么一句,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颤着手指头指她,“女孩儿家……”
她不以为然,“你那句爱肉儿是哪里学来的?上青楼去了?那地方鸨儿教你的?”
他当然不会光顾那种地方,朝廷禁止官员狎妓,他是奉公守法的好王爷,不屑干这种勾当。可是怎么解释呢,也是到了嘴边一下子就蹦出来了,谁知道叫她逮个正着。 他抹了抹脸,磕磕巴巴说:“我平时看书很杂……不拘什么书,只要外头采买进来我就看。”她一副怀疑的表情,他没来由地心虚,指天誓日说,“真的,像《三言两拍》、《醒世恒言》,或多或少都提到那些,看多了,慢慢就记在心上了。横竖我没对别人说过,咱们夫妻间的私房话,也用不着太计较了。”
她心里慢慢甜起来,拧着身子嗔:“谁和你是夫妻!”
“不是你么?”他把她扳过来,她羞怯可爱,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