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小记  第17页

殿内的窃窃私语顿时停住了,然后又慢慢恢复,而且声音更高了起来,不需用心就能听得到。卢八娘不只是神情无动于衷,而内心也一样静如止水,这一点点流言若是能打击到她,那么前世她早就死掉了。

卢八娘从不来不觉得人方可畏,其实舆论本身就是可以主导的事情之一,她在意的是更实际的利益。齐王府的很多人都想打压自己,可是他们只能小声地鄙薄着,却不敢大声说出来,还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理由大声指责她?

给十七郎的生母行礼,是一件踩在礼法规矩与世俗人情冲突的敏感点上,这个时代,远没有清代对庶母礼遇的风俗,阶级壁垒非常之强大,但又开始有了一点的松动,而昨天的行动又是齐王妃手下的陈姑姑主导的,卢八娘更不必重视这件事了,就是司马十七郎也没有昨天的局促,而是与娘子一同傲然站在一起。

“回门的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齐王妃看了看神色如常的卢八娘,微笑着说:“卢府的教养是极好的,你们去了要谨听长辈的教导。”

这是暗示卢府的教养极好,但卢八娘则未必了。

果然不知是哪一位在卢八娘身后低声说:“十七郎的娘子是卢氏四房的,那一房是卢氏中最……,又在外面这么多年,不懂得礼仪……”

另外一个人应和着,“是啊,听说卢四老爷不是卢老夫人所出,四夫人又没了娘家,当初还是老夫人看她可怜……”

卢八娘感觉到身旁的司马十七郎绷紧了身子,可她却越发的不以为意了,她的出身离最高贵的阶层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但这个她会想办法解决。比起前世人们只追求钱和权,现在还要多一项--出身。这其实很好办,只要是能衡量的东西,就能想办法解决。

在齐王府这种高贵的场所,女人们这样的低语已经差不多是最不和谐的表现了,贵族们最要的是面子,最讲究的是风度,当面指责是不太可能发生的,而动手是闻所未闻的,卢八娘平静的面容将殿内的诡异气氛弄得根本维持不住,而且她很快就回卢府了,将所有想让她心情极坏地回门的人扔在了大殿里。

卢府中,卢相自然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耽误朝中的大事。卢家另外几房的老爷夫人们或没有出席,或打了个照面就走了,最后只剩下卢老爷和四夫人接待女儿女婿。卢四爷和四夫人都是和善的人,也好说话,只是说过了一些场面话,就没话可说了。

司马十七郎心中诧异,他是第一次与卢四老爷接触,虽然听过卢八娘的暗示,但他还是没想到,岳父岳母与娘子会这样不同,能力见识气度,都比娘子差远了。尤其是他的岳母,身为孟氏血脉和公主的亲女,虽然长相端庄,却没有一点贵女的风范。

好在司马十七郎善于察言观色,他努力找些话题,支撑着屋里的气氛,卢四老爷夫妻肯把女儿嫁给自己,他是心存感激的,而且对于妻族,他也极尊重。

就在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进门没多久,有下人来报,“有一位孟郎君说是四夫人的侄子,前来认亲。”

孟白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是与卢八娘商量好的,因此她看着四老爷和夫人被这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就吩咐下人说:“请进来说话吧。”

身着大袖宽袍、高冠博带的孟白潇洒地进了屋子,他给卢四爷和四夫人行了一礼称,“姑姑、姑父。”又到了卢八娘和司马十七郎面前称“表妹,表妹夫。”然后就是下面的表弟表妹等。

接着孟白便说出了自己的来历,在四老爷的讶异和四夫人的哭泣声中将自己的情况介绍给了大家。能够证明实他是孟氏子身份的材料是无可置疑的,而他的风姿气度更让人完全相信他。

司马十七郎看了一眼孟白送给他的一块上等的玉佩,品质与父王出门时佩戴的差不多,他心里的喜悦简直压抑不住了。倒不是他得了块好玉佩就能高兴成这样,而是,他正为卢八娘的母族这种情况有些发愁时,孟白就出现了,久旱逢甘霖也没有这样及时!

除了卢八娘,大家也都有差不多的意外之喜。而与孟白再聊上一会儿,又在每个人的心中生出了无限的钦佩。孟白年纪不大,可是见识非常,谈吐风流,出口成章。再联系到他的出身,就连四夫人这样没什么见识的女人都知道,孟家东山再起就在眼前了。

剩下的时间过得非常充实有趣,孟白一个人能顶上十个,他滔滔不绝,风趣幽默,司马十七郎与他相谈甚欢,就是四老爷也被孟白不着痕迹地拉入了谈话中。

回到了王府,孟家并没有绝嗣的消息也传了过来,所以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在向王妃禀报回门事宜时,依然有不少的人来到殿内。

从齐王妃到卢八娘的妯娌、小姑们,没有一个不在想:“十七郎还真有好命,本就高攀娶了一个卢氏娘子,现在又新添了孟氏做助力。”

早上卖力讽刺卢八娘的人也不免有些心虚,卢八娘的母亲四夫人娘家有了后嗣,自然会让人正视她是高贵的孟氏和嫡长公主的血脉,再追究起来,卢八娘的父亲虽然不是嫡出,但他的生母也是极有来历的,只是造化弄人才没有名份跟了卢相,也无怪卢相将四老爷这个庶子记在家谱中,要知道哪个士族家都会有一大群庶子根本不能记在族谱上。这样说来,卢八娘的出身并不能小瞧,曾经嘲讽她的人简直是打自己的脸了。

卢八娘仍旧很平淡地与大家见礼,似乎孟氏后嗣的到来并没有带给她什么影响,更让所有的人心生敬佩。这里人们最看重的就是从容的风度,士族们讲究的也正是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

齐王妃和大家吃惊地听了司马十七郎讲了孟白的事情,真是一部传奇,这些贵女们眼光都不错,马上认识到就是仅凭孟氏这个高贵的姓氏,皇上也会给孟白一个体面的官职,而做为孟白非常少有的亲人之一,司马十七郎一定会在其间受益。卢氏刚好成亲三日,孟家传人就到了京城,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大家的心思都很复杂。

司马十七郎在殿内还能强压着自己的兴奋,回到院子里后就不再掩饰了,他对卢八娘谈起了自己的计划,“我现在还没有官职和爵位,进不了宫,也见不到皇祖父。不过,我早已经结识了皇祖父身边最信任的吴内监的干儿子吴平,他答应我,到了夏天,把我带到避暑山庄里,让皇祖父看到我。”

“大家都说我长得与皇祖父十分相似,”司马十七郎得意地说:“吴平已经说通了吴内监,让他在皇祖父面前为我说上几句好话,谋个带刀侍卫。这样我就能在皇祖父身边出现了,皇祖父喜欢文武全才的人,我这些年一直练武读书,一定能得皇祖父的青眼!”

皇室的子弟,到了成年的时候,往往都会由他们的父兄引荐给皇上,皇上也会酌情给予一定的封赏,虽然不可能每一个都封王封爵,但只要差不多肯上进的人,都会得到一个出身。

齐王府里的情况有些不同,齐王的儿子太多,他不可能每一个都管。司马十七郎这样不受宠的庶子,只能靠他自己了。对于司马十七郎的想法,卢八娘非常赞同,万事都有个开始,虽然起点低了点,但也不要紧,后发而先至的事情并不少见。

依卢八娘对司马十七郎的了解,他确实算得上律已甚严的人,跟着他的师傅习武十年,寒暑不断,每天还抽出几个时辰读书练字,有些拿得出手的本事,勉强也算得上文武双全了。

对于这种心中充满憧憬的年轻人,卢八娘还是知道如何鼓励他们的,她用敬佩的目光看向司马十七郎,“我相信郎君。”

司马十七郎年轻的心激荡起来,他得意地一笑,“你知道吗?皇祖父最喜欢写一笔好字的人,我就在练字上尤为用功。外间就有笔墨纸砚,不如我写几个字娘子看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司马十七郎写下曹植《洛神赋》中的名句,笑着看向卢八娘,“娘子风姿堪比洛神。”

卢八娘脸上一热,这是向自己*吗?她可好多年没遇到男人的示好了。该怎么回应这种*,卢八娘早就不会了,她只是绷住脸,指着司马十七郎的字低头赞道:“没想到郎君能写这样一手好字。”

其实她并不奇怪,听说司马十七郎的生母还活着的时候,齐王爱屋及乌,对这个儿子用心栽培过,随着他生母的离世,齐王就对这个儿子慢慢不放在心上了。但司马十七郎在这以后并没有放松对自己人的要求,依旧努力读书习武。

看着卢八娘绷着脸,但白嫩的脸上慢慢泛起了红晕,司马十七郎开心地笑了,将手中的笔递给了卢八娘,“娘子,你接着写。”

“浓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卢八娘果然继续写了下去。

“嘶!”司马十七郎抽了一口冷气,自己从五岁起由名家指导练字,长大后一直也没放松,觉得自己的一笔字颇能拿得出手,没想到卢八娘的字竟然能不逊于自己,他心里不由得想:“真不愧是卢氏与孟氏的高贵血脉啊!”

卢八娘前世是学画的,自然也写得一笔好字,从商后虽然扔下十几年,但在她功成名就后又拣了起来,并将一半的心思寄托在上面,就是到了这里,她的喜好仍是如此,多少年的功夫下来,成就自然不小。

司马十七郎又由此想到了孟白的文采,“孟家的血脉到了你们这一代,竟将天地之灵气,尽收于你们表兄妹二人!我想孟表兄闻达于世间,用不了多久了。”

卢八娘亦点头赞许,这本就是她一手设计的。

第十章 良师训徒小惩大戒益堂勤奋习武交友(一)

司马十七郎畅想到了将来,“娘子,我不会让你一直住在这样窄小的房子里,受人轻视。待我有了出息,就会为你请封诰命,将来,我被封王爵,出镇一方,在藩国里唯你独尊。”

“那郎君先答应我一件事,”卢八娘笑着说:“以后郎君的所有儿子要都由我教养。”

庶出子女的抚养并没有定例,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习惯,也可能随着家主、主母的想法而变动。例如齐王府,贤明善良的齐王妃就不忍割裂骨肉之情,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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