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冷风一下子钻进了屋里来,他的脚面上顿起凉意,长路和牛二应当是知道阿沐的存在的,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才没过来查夜吧,想必是窗开着,不然不能这么冷。
男人脚步也快,这就到了外间。
窗果然是开着,只不过窗前的榻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却是伏在窗前,她裹着他的大斗篷,一只手还伸在了窗外接着雨。
李煜顿时怔住,随即勾起唇来:“我以为你走了。”
似乎听见了脚步声,阿沐回头对着他笑:“下雨了呢,真冷。”
他的声音顿时放软了很多调调:“冷还在窗前干什么,回来。”
阿沐点头,却是没有动:“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而已,我往哪里走。”
他缓步上前,才见她露出一小截洁白的手臂上都是雨水,伸手拽回来掌心都是她的凉意,冰冰的凉:“是谁说的要走?我说的吗?”
她之前的确是那么想的,但是真站在了床前,看着他的脸,就连自己都唾弃自己的始乱终弃,那些他为了她做的事情,再为难他也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虽然她从未感谢过,但是都在心底压着。
外面下雨了,她想起重嘉来,才披着斗篷坐了窗口去。
李煜牵着她的手,这才发现她也没穿鞋,此时两只白玉似地脚丫子就在斗篷下面露出来,是那样的触目惊心的白,和她的脸一样。
他有些不懂她,提气将人抱了起来:“真是拿你没办法,可只要你不离开我半分,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想办法就是。”
这句话本来就应该是阿沐想要的,可真到了耳朵当中,她忽然窝进了他的怀里。不知怎么地,她想起了旧事来,竟然也学着那些歌女们感伤起来,从前,过去,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少女时候,始终是回不去了。
风摆着窗又是啪嗒一声,阿沐从李煜怀中挣脱,仍旧踩了榻上。
她伸手将窗户关严,杜绝了一切风雨在外,又是回身坐好了在桌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脚,可惜手脚都一样的凉。
李煜回身坐下:“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那么现在你到底是来和我作别,还是特意送甜枣来了?嗯?”
阿沐搓着双手,两脚也缩了回来,都藏在了斗篷下面。
她眨巴着眼睛,讪讪地笑了笑:“我要是说和殿下作别,殿下能不能这就将我赶出去?我要说特意送甜枣来了,那么殿下又能不能相信呢?”
分明是白着一张脸,这算什么,刻意让他心疼么?
李煜无奈叹气,伸手将她双脚抓了过来,这就抱在了怀里,冰凉的脚丫子一下子贴近了他的小腹上面,他的体温顿时温暖了她。
果然,还是人的体温最能温暖人心,果然也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最温暖。
阿沐也不搓手了,张开双臂就扁了嘴:“要抱抱,抱抱~”
她半夜听见雨声爬起来,也只套了他的长袍,此时斗篷一掀开顿时露出了光溜溜的大腿来,冻得直起鸡皮疙瘩。好吧不管这是美人计还是苦肉计,还是什么的,她都成功了。李煜当即下榻,再次给人抱了起来。
“冷吗?”
“冷……”
“活该。”
“殿下好没良心!”
“谁没良心?嗯?”
“好吧,我没良心,我最没良心。”
“知道自己没良心了?那还走吗?嗯?”
“走,我对你不起,不走,我对我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当走不走。”
“……”
相拥着一起取暖,伴随着天边亮起的第一道光,两个人都沉默了。
半晌,阿沐枕着世子殿下的胳膊,才想起来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先别想我走不走的问题了,现在是我怎么离开晋王府的问题了,让人瞧见了你名声不好的吧?”
男人无语:“是你名声不好才对。”
阿沐嘻嘻地笑,扬着脸能看见他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只不过他眼底还有些乌青,想必这最近都没有休息好,不由真是心疼了:“说正经的,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能叫我跟在干爹的身边,又不离开你?殿下帮我想想……”
李煜垂眸,对上她的眼睛:“办法当然有,只是我问你,在你心目当中,我和韩先生哪个更重要?”
阿沐脱口而出,当即拍马:“你和我爹一样重要。”
总算能安慰到一些,他贴近了她的脸:“那和你阿姐比呢?”
阿沐实话实说:“当然是阿姐。”
这个的确不用说,他心里也有数,但是仍旧心有不甘。
心底一动,李煜咬住了她的小耳朵:“那重嘉呢,你更喜欢谁?”
阿沐怔住:“……”
这一次她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是他没她机会。
她只那么一怔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随即封住了她的口不叫她这个心直口快没心没肺的人真的说出来。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轻轻响起:“以后是我。”
第88章
一早起来,何其正喂了马,喂了鸡,也喂饱了自己。
于他而言,韩湘子更像是他的主人,说起来他被人从宫里面抱出来,也是韩湘子救了他一命,小的时候,韩湘子心情好的时曾对他讲过,他的母亲是宫里的宫女,他的父亲是外面一个郎中,只一次出宫回去就有了身孕。
这样的身世让他出生就差点被赐死,不过幸亏当年天子痴迷于韩,因此捡了一条性命,叫他抱出去了,多年过后他长大了,也没觉得自己命运坎坷,倒是因为韩,而过了非常快乐的有家的十几年。
阿沐小的时候就淘气。
韩湘子也当真拿她当儿子养的,除了她的那双手。
他不许任何人伤害,也当千金养。
何其正原本也不知道本姓什么,小时候也没什么名字,不过后来他一直木讷,为人做事又只肯认准一个道理,韩湘子就叫他何其正,起初也是嘲他后来他竟然真的一直这么正了下去。和他不一样的是阿沐。
那个淘小子三天两头的打架,他也唯有那个时候会摒弃什么仁义道理,一味地跟着她后面帮着她,和她一起挨打,和她一起闯祸。
大体那个时候,他是不懂什么叫喜欢的。
从来,他的责任就是保护阿沐和她的手,先生说她本来就是女儿家,可以当儿子养,但不能糟践她的手,将来有一天,她做儿郎做得烦了,还能回去当她的大小姐。
可阿沐就是阿沐,明明是个少年,如何还能做回少女?
那是不可能的,何其正深信不疑。
他以为,他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结果没想到,阿沐会这么快就变成个姑娘。
还是个翅膀硬了的姑娘,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他的阿沐已经不是他的阿沐了,她一旦飞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套车的时候,多看了家中的老母鸡两眼,因为会有一段时间没有人照看,栅栏已经打开了。也是奇怪,这些母鸡出去会觅食,但是下蛋的时候却会回窝里下,不到处丢蛋,已经托付给芙蓉里的姑娘们了,谁有空就来捡捡蛋吃。
容娘收拾了些干粮和衣物,全都放在了车上。
一切准备就绪了,却见先生站在院子当中的大水缸面前,伸手搅着水。
她当即上前:“先生,我们走吧。”
韩湘子撩起了水花来,只是叹息:“不知多少年后,有一日我要是死了,谁又来送我一程呢!”
他们这一去,是去送先皇的,轮到了自己,容娘无儿无女,韩湘子无儿无女,何其正一个木头疙瘩,仔细一想都再无亲人了,难免唏嘘。
容娘知道他恼着阿沐,也是跟着叹气:“容娘也老了,还想着这次到外面送走了那人回老家看看我们家巧姐,到时候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
二人一对感伤,何其正回来提东西,也是听见了。
他接过容娘手里的包袱,侧立了一旁:“让阿沐欢快些也好,我来给先生养老送终。”
这话当年的小阿沐也曾说过,只不过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
韩湘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也是勾唇笑了笑:“走吧。”
三人上车,何其正赶着车这就离开了韩家。
街上行人渐多,也是刚要出九道巷的巷口,前面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就堵住了去路,九道巷本来就特别狭窄,也只能通过一辆车。
何其正顿时下车,车上的两个人也察觉出不对来。
韩湘子伸手挑开了车帘,探头看着前面,可惜除了一个车屁股,和站在那辆车前的已经石化了的何其正,他什么也看不到,当即皱眉:“阿正!”
何其正不知所措地转过身来,甚至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巷边的高墙上面:“先生……”
他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前面的马车车窗里探出了半身来,阿沐还是做的少年装扮,只不过鼻子里不知塞了什么东西,一开口还瓮声瓮气的。
她咧嘴笑,对着韩湘子挥手:“爹爹,我可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怎么才出来啊!”
只这一声爹,便令多少不快烟消云散,男人满腹阴霾顿时消失殆尽,不过当着她的面,他多少也得装装样子,勉强扳住了脸,哼她:“舍得你家殿下了?舍得你阿姐了?这么狗腿跑回来,哪个是你爹!”
阿沐只管没脸没皮地笑,冷不防塞在鼻子当中的小布条掉了下去,流了一早的鼻涕顿时秃噜掉落一截,她手忙脚乱地赶紧回头拿了帕子擦,才又出来看他:“爹,亲爹,等我病好了再罚我就是,从前是阿沐错,以后阿沐还得给爹养老呢!”
说到底也似自己亲儿子,韩湘子叹了口气,到底是瞪了她一眼:“那还不过来?上车来咱们一车走。”
可惜不等他回身,人已经无力地摆了摆手:“不了爹,我不是一个人。”
说完人哧溜就钻回去了。
在这堵着也不是一回事,前面那辆车已经缓缓驶离了,何其正这才回到自己车上,先行到了先生面前回报:“是晋王府的车,世子殿下也再车上,不过刚才我瞧着,他和阿沐都是伤风了的光景,说是让咱们再前面领路,他们跟在后面走。”
若是阿沐一个人回来的,韩湘子恐怕会仰天长啸了,他养的孩子,到底还是和他最亲。结果人家是要和他一起走,还拐回来一个,这当爹的心情就略微妙了。出了巷口,本着大夫担心女儿的心,韩湘子亲自上了晋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