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敌阵,如金装战神,敌人望风披靡,不战而逃……
两年多的时间就这样在指缝间如沙流逝而过。昨日战场上的金戈铁马之声仿佛还历历在耳,而她的一颦一笑,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涌上心头,如同就在眼前。
他是有多么地想念她啊。梦中的她,总是含笑地望了过来,带了一种纤细的温柔,让他舍不得在这样的温柔面前睁开双眼。所以战事一停,大军开拔南回,他竟然无法忍受这慢慢的行军之途,将回城的掌令交给了顾严,自己脱去甲胄,一骑快马,和着风雪急速而归。现在终于到了,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就只不过一扇城门之隔了。
太阳终于在远山之后露出了头,城外开始渐渐有人往城门聚集而来,等着入内开始他们新一天的营生。人越聚越多,等待的空闲时光中,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听说了吗,大军打了大胜仗,已经班师回朝了。太好了,但愿往后天下都这样太平下去……”
“是啊是啊,也是天佑我们中昭,从前有鲁大将军,现在又有步大将军,听说他是天下武曲星下凡,打得北夏人哭爹喊娘,叫他们往后再敢动我们中昭的心思……”
“哎,好啊,如今内有长公主千岁把政,宽厚仁爱,外有步大将军戍边,咱们中昭可真有福了。听说步大将军还是长公主千岁的驸马,这可真是天作之合啊……”
这样的八卦自然引来了更多人的兴趣,一时更是议论不休。
步效远仔细听着身边人的各种言语,微笑不语。只是在他们提到昌平的时候,听得更加仔细。
她是一个宽厚仁爱的辅政长公主,两年来深得百官敬重,百姓爱戴。他为她而感到骄傲。
城头上方有积雪簌簌下落,吊桥吱呀吱呀地缓缓下放,城门打开了。记着进城的百姓们立刻停止了议论,纷纷朝着城门涌了过去。
步效远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进去城门的时候,一个小校官盯着他看个不停,眼中带了丝狐疑之色。他朝小校官微微点头,笑了下,牵马而入。
“啊,步大将军!是你!”
小校官睁大了眼,突然大叫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几步就跑到了他的面前,大声叫嚷起来,“小的从前亲眼看见过你从这城门里率军北上,一见难忘。步大将军,真的是你!”
步效远停住了脚步,朝他再次笑了下,翻身上马,往城北公主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队长,八成你认错人了,大军如今还在南归途中,大将军怎么可能这时候出现?况且我见这人早就到了,被拦在城外。他要真是步大将军,哪里还会这样一声不吭等着城门打开?”
边上一名小兵凑了过来说道。
小校官抓了抓头,还是有些不甘:“我的眼力很准,从来不会认错人……,要不是步大将军,天下竟还有和他长得这么相似的人……”
步效远听不到城门口那几个守城校兵的议论,他的心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一步一步,再几步,他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她,还有他们的孩子,那个一出生就被封为天乐公主,小名叫归儿的可爱女儿。
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当时正坐在军中的大帐之中,收到了来自她的家书。她让他给他们的女儿起个名字,他不假思索地写下了归字。
***
太宁宫的御书房中,昌平侧坐,看着乾正皇帝姬循和大臣的议策应对,心中宽慰。
姬循本来就是个聪黠的孩子。两年的时间下来,十三岁的他不仅长成了少年的模样,天子的凌厉和决断也日益彰显。很多事情,她现在已经放手交给他自己处理了。
等再过些时候,他回来了,她是不是该在朝阙之中发布昭告,宣布还政于皇帝?步效远,他还要多少天才能回?
耳边仍响着姬循和大臣说话的声音,她的神思却有些飘忽不定,在心中默默地数着他的归期。
“皇姑母……”
直到耳边听到姬循叫自己,那是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她才回过了神。
“这道诏令,皇姑母过目,若是俱妥,请皇姑母盖上印鉴。”
少年帝王看向她,语气是恭敬的。
她哦了一声,接了过来,扫了几眼,拿过自己的血玉印鉴,在上面留下了她的首肯。
“多谢皇姑母。”
姬循微微笑道,长长的睫微微抖动,睫下的一双眼中,带了与他年纪不符的一种深远和幽长。
***
脚下的路蜿蜒而绵长,街道上不时还能看到有人手拿笤帚,清扫着昨夜积出的残雪。
昌平坐在侍卫左右护着的青铜马车上,再次陷入了怔忪之中。
成为摄政长公主后,有一段时间,她住在宫中。只是生下女儿之后,她又搬回了自己原来的公主府。比起太宁宫,她的公主府里留下了许多她和驸马相处的旧日痕迹,她更喜欢。
她的女儿,两岁的归儿听说自己的大将军父亲快要回来了,天天兴奋地用稚嫩的娇音嚷着要去城门口迎接。失望了多日,就开始眼泪汪汪。怕茯苓哄不住她,她急着想回去。
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娇蛮,总是要他来哄着。现在他走了,她却不止要承担这个天下,还要用他当年哄自己的那份爱和宠,转而去呵护他们的女儿……
她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下,带了几分心酸的甜蜜。
赶车的车夫仿佛知道了她的心思,喝了一声,加紧驱赶着身前的马匹。
马车停在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口,她下了马车,看见已经嫁了人,仍被她留在自己身边做管事的茯苓正站在门前,喜笑颜开的模样。
她的心忽然一跳,有了种预感,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公主,步驸马回来了!”
茯苓轻快地迎了过来,对她这样说道。
一种无法言语的喜悦像澎湃的暖流,随了这一句话,不可遏止地从她心中涌出,迅速爬满了她四肢百骸里的每一寸肌肤。她下意识地提起羁绊了她脚步的宫裙,飞快地朝里而去。
“爹爹和归儿一道去门口迎了娘亲,归儿要娘亲大吃一惊……”
到了暖阁之外,她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了女儿娇软而得意的声音。
“好!我的乖女儿,爹这就和你一道去!”
那个梦中曾经响过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声音再次回旋在她的耳边,熟悉的低沉,却又带了几分豪迈。
她猛地停住了脚步,面上一阵热意,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泪盈于面了,她低头擦去,新的泪却又涌了出来,和着被冰雪浸润得冰凉的双颊,这泪滚烫得直直熨进了她的心肠。
她定定立着,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暖阁的门廊里出来,他们的女儿罩着大红的锦缎披风,正高高骑坐在他宽厚的肩膀之上,笑得咯咯作声,如银铃不断。
两年的时间过去,他成了顶天立地的汉子,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她成了这个帝国的至高女人,一个名叫归儿的女孩的母亲,但是在他眼中,她仍是从前的那个总爱痴缠他的璎珞,而他也是永远任她为所欲为的那个驸马。
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直到归儿惊讶又心疼地朝她伸出了手,要给她擦去脸颊上的水痕,步效远把女儿从肩头放下,一手抱住,另只手轻轻抚擦着她的泪痕。
这一日雪再没下,到了黄昏的时候,一轮红日出现在蒙霾了多日的天际,映照得整个大地金灿一片。入夜碧空澄净,长公主府的南苑中,帘卷半轮晕月,轩室中,带雨犹云,有万般相怜,千种相惜,低帷昵枕,轻轻细诉相思,烛火一直亮到东方发白。
六十三章
一个月后,被隆冬延缓了脚步的大军终于回归,举国欢腾。
辰时,太宁宫中洪亮的大钟敲响,声音沉沉穿透天穹。随着司礼官的一声高亢宣呼,皇帝姬循在宝扇宫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了黄武殿的正座。
皇令发出,依次相递的长传声直抵宫门,殿外的钟鼓如春雷般滚动连绵,与四个城门口的钟鼓声遥相呼应,整个帝都都似是在欢呼呐喊,欢庆今日的非同寻常。
两年多来,她就这样每日坐在自己的身后陪伴着。他已经熟悉了身后那道一直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甚至有些依恋。但是今天,他看到她的目光穿过静静悬垂的鲛珠帘幕,越过了自己,投在了另一个地方。
他情不自禁地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那是步效远,那个站在武将首位的刚刚立了天下战功的兵马大将军,他的皇姑父。他身上的铠甲之光和目中的威武仿佛有些刺触了他的神经,叫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数百名手捧酒盏的宫人,在司仪官的带领下,分成两排给诸多大臣递上酒水。
姬循双手高高举起手上的酒盏,挥动广袖,慷慨说道:“今完败北夏,天下太平,人各进酒三盏!”
“臣等谢过吾皇万岁,谢长公主千岁!”
大臣们高声附和,各自饮尽了杯中之酒,大殿之上,一时豪兴冲天,人人面上都露出了怡然之笑。
“步大将军,上前听封!”
姬循朗声说道。
步效远略微一怔,看向了昌平。
此番平定北夏,世人皆以为他功高,他却深谙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什么滋味。如今天下平定,大军凯旋,他有爱妻娇女陪伴在侧,此心已足。早就在私下与昌平议过,不需朝廷封赏。不想如今却又有这一听封。
昌平亦是有些惊讶。她早与姬循说过,姬循当时默而不语。她以为他应允了的。如今在百官面前来了这一出,倒真是有些出乎意料,有些不明他的心思了。
“步大将军,上前听封。”
步效远见坐得高高的少年皇帝再次开腔,目光闪动地望着自己,不敢再迟疑,出列单膝跪在了中间。
“步大将军,你功高劳苦,威名盖世,乃是我中昭的栋梁之将,朕往后还需多多仪仗大将军。特封你为定国天恩上大将军,往后入朝,免进拜之礼,朝中三品以下诸多官员,见大将军之面,需行见君之礼!”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步效远凯旋,朝廷封赏本在众人意料之中,只这封赏如此出格,却实在不得不叫人惊讶了,纷纷看向了步效远,
步效远也未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