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柳絮池塘……淡淡风。”
一阵风起,梨花飘落,无限芳华。
“贤妃薨!”
封谨听到身后宫殿中传来哭声,脚下微顿,回头看着这座突然间变得吵嚷的宫殿,对身边的太监道:“贤妃以贵妃之礼下葬吧。”说完,转身便要走,却看到胡氏站在院落里,静静的看着他。
他亦曾看重这个女人,只是她的千般算计,让他没了兴致。如今的她早无当日淡然,他也不会有半分情绪。
眼看着皇上离开,胡氏慢慢屈膝,“恭送皇上。”她站起身,已经看不到帝王的身影,回头看着贤妃的寝居方向,她长长叹息了一声。
贤妃薨的消息很快传至后宫上下,封谨一路上遇到不少赶向贤妃宫里的妃嫔,她们一个个姿态万千的对他行礼,面上虽带着悲意,却不见半点丑态。
“见过皇上。”
“起吧,不必多礼,”封谨撩开御辇的帘子,看着躬身站在一边的女人,她穿着九成新的素色广袖裙,却不折损她的美色,这个女人是他宠爱过多年的人,最后却不想见的女人。
“谢皇上,”淑贵妃抬起头,看到御辇上的帘子在轻轻晃动,面色平静的目送御辇离开,却远远见到昭贵妃坐着步辇正对着御辇而来。
她蓦地露出一个笑来,对身后的菱纱道:“你看,这后宫中最大的赢家是她,这么些年,谁也不及她。”
菱纱安静的听着,她小心扶着淑贵妃,待淑贵妃说完后,才道:“娘娘,您与她皆是贵妃,她即便有皇子,也比您尊贵不到哪去。”
“面上如此罢了,这后宫中谁不给她颜面,”淑贵妃扶了扶鬓边的步摇,“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能圣宠不衰便是最大的本事。”
菱纱抬头看去,正看到御辇停了下来,皇上似乎从御辇上下来了,与昭贵妃说了一会儿话后,才又重新回到御辇中离开。
这便是昭贵妃与其他妃嫔不同之处了,在后宫所有贵主儿中,只有昭贵妃有此待遇,也难怪其他人都奉承着她。只是淑贵妃是个很奇怪的女人,从不多干涉后宫之事,最多对吃食挑剔些,别的竟是找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菱纱有些感慨的想,约莫这便是昭贵妃聪明之处吧。
后宫的日子,年复一年的过去,贤妃薨了,自然会有其他的女人进宫,没有谁太过在意一个不受宠的妃嫔,不过是在史书上增添了一笔而已。
成宣十八年,昭贵妃病了,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伺伺候,可是昭贵妃的身体反而越来越糟,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去了般。
皇上与八岁的太子殿下都动了怒,甚至有不少太医挨了板子,可是对昭贵妃的病却束手无策。
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昏睡的女人,封谨似乎又忆起当初太子出生时,自己也是如现在这般不安,似乎他不看着,这个女人就会睡去般。
“父皇,母妃会好的,”封祁站在他旁边,稚嫩的脸上却带着坚毅,“母妃说过,会给儿子选一个好媳妇。”
“你才多大,便想着媳妇了,待你母妃醒了,朕与你母妃一起收拾你,”封谨勉强笑了笑,在床沿边坐下,握住女人有些冰凉的手,仿佛又想到当年桃花树下,女人娇艳的笑。
“宫里的桃花可开了?”他看向封祁。
封祁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低声道:“好好陪着你母妃,朕去去便回。”
封祁看着父皇的背影,在他坐过的地方坐下,双手捧着母妃的手,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心,“母妃,您什么时候醒来,没有您,包子被别的女人欺负怎么办?”他开始低声说着后宫那些妃嫔们的算计,一句又一句,无比的清晰。
“母妃,您快醒来,儿子害怕。”
屋子里的宫人们纷纷沉默的低下头,却希望娘娘真的就醒来了。
在桃玉阁外的桃林中,封谨亲手折了几支桃花,看着满园盛放的花,对身后的高德忠道:“朕记得昭贵妃每年都爱用这里结的桃,今年桃花开得这般好,不知昭贵妃会乐成什么样。”
高德忠躬身道:“请皇上恕奴才妄言,皇上可要管着些昭贵妃,这桃吃太多可不好。”
“她就这么个贪吃性子,朕这么多年,也拿她没法子。”封谨笑了笑,拿着几支桃花往熙和宫走。
还未到熙和宫,他就见到熙和宫一个太监满头大汗的跑来,噗通一声跪下,气喘吁吁道,“皇……皇上,昭贵妃她…”
“她怎么样了?”封谨捏着桃花枝的手紧了紧。
“昭贵妃娘娘醒了!”小太监用袖子擦着眼泪与汗水,“皇上,娘娘醒了。”
封谨脚下一顿,随即大步往熙和宫走去,手里的桃花落了一地的花瓣。
走进内室,他正巧看到女人靠坐在床头,对着太子露出温柔的笑。
似乎察觉到他到来,她侧头看了过来,清澈的目光,多了丝血色的唇,让他不自觉把桃花扔到了地上。
“皇上,你来了?”她笑开。
“嗯,朕来了。”他回答,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第120章蒋贤嫔番外
蒋贤嫔在后宫中是一个不起眼的妃嫔,不管是在新进宫的妃嫔眼里,还是早就进宫的妃嫔眼中,此人向来是寡淡如水的模样,唯一值得称道的便只有昭贵妃偶尔会对她亲近两分,但就因为这,宫里并没有谁敢为难她,反而待她客客气气。
蒋贤嫔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她每日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有时候会与已经升为嫔的孔氏一起说说闲话。
她们两人都是这后宫里被皇上遗忘的女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们曾经投靠过的庄络胭已经成为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昭贵妃。
孔嫔的姐姐比她们二人更没有福气,产下皇子便死在了这深宫之中,拼了命生下的皇子也没留住,到最后也被人遗忘了。
孔嫔恨害死她姐姐的人,恨没有好好照顾三皇子的贤妃。这后宫中没有谁手脚是干净的,孔嫔姐姐的死有人插过手,可是最终查出来的,却是孔嫔姐姐产时大出血,偏偏要保小不保大,最终送了命。
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早已经查不出来,但是这么多年的后宫生活,已经把孔嫔心里的恨意一点点磨成了心如死灰,尤其在贤妃病逝后,孔嫔仿佛松懈下般,再也不关心后宫那些事。
蒋贤嫔没有想到当初孔嫔的坚持,会让她们得了昭贵妃这个靠山,或许自己当初能赞同孔嫔,并偷偷告诉昭贵妃一些宫中秘事,就是因为在自己内心深处相信,庄络胭这个女人,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她能站得更高。
虽然她不明白,一个真心爱着帝王的女人何以能在后宫过得这般自在,但是她想,这或许也是昭贵妃与其他女人的不同之处。
又是一年春,蒋贤嫔走在御花园中,路过一丛树荫时,突然脚下一顿,看着树根下一丛不起眼的花。
“主子,怎么了?”跟在她身后的宫女担心的看着她,她身后的太监也把自己手里提着的花盆移开了些……
“没事,不过看到了一丛金边六月雪,”蒋贤嫔移开视线,当年她与昭贵妃刚结识,那时候仿佛快要六月了,天热得让人心烦,也就是那个时候,她们在御花园里偶遇了皇上。
“于妾来说,皇上是参天大树,是顶天大梁。”
“妾便是那倚树而生的小花,或许永远不会全部知晓松柏的能耐,但是却依靠松柏而生。”
“帝王要如松柏,但松柏却未全如帝王。”
她至今还清晰的记得昭贵妃当初说的这三句话,一个女人能当着帝王说出这样的话,是有着何等的胆量与情谊?她理解不了昭贵妃,甚至在当时觉得昭贵妃有些傻,把心交给一个帝王,不是把真心放在地上让人糟践么?
宫廷的生活早已经麻木,但是不知为何,在那一刻自己忍不住提醒了她,虽然最后这个女人还是一无反顾,这一坚持便是近十年。
听闻昭贵妃病时,她正在打理一盆矮松,听完这个消息便砸了花盆,可是等她赶到熙和宫,就看到早已经赶到的皇后。
皇后这些年越来越沉默,但是待昭贵妃却很不错,好到让蒋贤嫔有种皇后真心拿昭贵妃当妹妹的错觉。
见到她来了,皇后语气有些低落道:“皇上在内室。”
蒋贤嫔知道,这是昭贵妃不大好了,她觉得喉咙有些痒,对皇后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昭贵妃吉人天相,定会好起来的。”不知这话是在安慰她自己还是皇后,但是她觉得只有这么说,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没一会儿,皇上下旨让所有人都退出熙和宫,蒋贤嫔知道黄航这是不想让人吵到昭贵妃,便安安静静退出了熙和宫,刚路过荷花池,便见到太子殿下往这边行来。
她停下脚步,身子侧向一边,福身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回了半礼,尚还稚嫩的脸上多了几分焦急,“蒋贤嫔好。”
她见太子脸颊有些红,似乎是走得太急了,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道:“娘娘还睡着,太子殿下多陪陪娘娘,也许娘娘就能醒了。”话说完,她便觉得自己逾越了,可是说出的话不能收回,她只好沉默着。
“多谢蒋贤嫔,”太子也没有料到向来沉默的蒋贤嫔会说出这么一席话,但是对方的好意他在心里记下了,又回了半礼才匆匆离开。
蒋贤嫔看着他挺直的背脊,仿佛看到了下一代帝王。
两年前,皇上封四皇子为太子,倒是没有谁意外,毕竟这些年皇上待昭贵妃与四皇子如何,众人都看在眼里。有人私下甚至说,只怕连皇后也不及昭贵妃在皇上心中有分量。
她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皇后与昭贵妃在皇上心中,一个是用来打理麻烦事情的女人,一个是拿来好好疼宠的女人,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谁会拿家里的锄头与养的名贵兰花比谁更重要?
这几日皇上没有进后宫,并且发了不少脾气,甚至连高总管也受到了斥责,蒋贤嫔知道皇上这是在为昭贵妃的病焦急,可是昭贵妃近来越来越不好,也不知是何原因。
桃玉阁的桃花一年比一年艳丽,她听闻这里有专门的人打理,甚至连桃玉阁都封了,只因为昭贵妃甚是喜欢桃花与桃子,所以殿中省的人一年四季都让人好生伺候着这些树。
仰头看着这些漂亮的桃花,蒋贤嫔看到皇上竟是步履匆忙的摘了几支桃花便走,甚至连桃园里还有人也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