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进门,她先听到苏陈氏愉悦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喜悦,“那姑娘是个秀才的女儿,端庄伶俐,我觉得和他挺配的。”
“辛苦夫人了。”这是她爹的声音,“你做主便好。”
桑桑听着他们的谈话,有些纳闷,掀开帘子进去问道,“爹,娘,你们说什么配不配呢,给谁看媳妇儿呢。”
苏陈氏上下打量了一番桑桑,见她面颊红润,饱满有肉,点了点她的鼻头,“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想爹娘了。”桑桑笑嘻嘻的,“阿娘还没有说给谁说媳妇呢。”
“多大个姑娘了,还不知羞。”对着苏木笑叱了一句桑桑,苏陈氏先对门下的一个家仆道,“去把暄表少爷请来。”
苏苏愣了愣,心底忽然涌出一阵不太好的感觉。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苏陈氏那雍容的声音,“姑娘是给赵暄相看的。”
什么……
先用了片刻钟吸收这个事实,待一个字一个字弄透这句话的含义,桑桑猛地从苏陈氏身边跳了起来,“娘,你说什么。”
苏陈氏淡淡的看着桑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礼之自然,你激动什么劲儿。”
“不是,”桑桑舔了舔唇,顿时被这件事砸过来了,桑桑晕乎乎的,脑子里却稀里糊涂的记起一件事。
前世似乎赵暄也是这个时候离开苏家的,上辈子不关心他,她也不知道什么具体缘由,可那一段时间,总听丫鬟说白瞎了那一张脸。然后再次听到赵暄的消息就是一年后了。
听说他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当时她也只当赵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不悔恨也不懊恼。直到一年后,传来消息,赵暄是当年燕王的嫡长子,当年苏合香狸猫换太子,混淆皇室血脉。
才听闻这个消息,第二天,兵衙们便围住了苏府,在苏家惊慌交加中,赵暄走进了苏府大门。
思及此,桑桑猛地摇了摇苏陈氏的胳膊,“娘,不能让赵暄成亲。“
“苏桑寄,你胆儿肥了。”桌子被苏陈氏用力一拍,发出哐一声巨响,苏陈氏怒斥道,“我已经给赵暄挑好了房子,明儿就让他搬出去准备婚礼。”
苏陈氏发起脾气来,那是极其可怖的,桑桑被她吓了一跳。
苏木站起来,拍了拍苏陈氏的肩膀,不赞同的看了桑桑一眼,又劝道,"桑桑不过是兄妹情深,舍不得暄哥儿离开罢了。”
宋妈妈给苏陈氏奉上一杯菊花茶,又拉过被吓住了的桑桑,对着她道,“二小姐,表少爷大了,这成婚离府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儿了,当年老太太临终前,也是这么交代的。奴婢知道你心中不舍,可也要为了表少爷着想,成个家,再生两个大胖小子,以后你得空了,也可去看看你的小侄儿呢。”
桑桑张了张嘴,他要是出去了,两年后他们全府都亡了,还去看什么小侄儿。
使劲儿的摇了摇头,桑桑那脑子里却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只讷讷道,“不可以,不好。”
苏陈氏一听,好不容易顺下去的气又冒出来了,“不准也得准。”
这时,赵暄进来了,他看着满屋子的复杂味儿,心里估量了一番,抬头却看见桑桑望着他,眼睫微颤,泫然欲泣,哑着嗓子语带哭腔,“暄表哥,桑桑不要你离府成亲。”
桑桑是真的伤心,她似乎已经看到家门惨死的未来了,那让她不仅悲从中来,喉头酸涩,她装着两包水汪汪的泪,水晶般剔透的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流,哭得梨花带雨。
向来阴沉冷漠的赵暄愣住了,他看着桑桑那一串串的泪珠子,红红的眼眶,心里忽地起了一种莫名情绪。
“放肆,”苏陈氏看着泪流满面的桑桑,脑袋钝痛,她冷睨着桑桑,对旁边的仆人吩咐道,“把二小姐送回春繁院。”
隐冬和忍冬看了苏陈氏一样,小心的翼翼的对桑桑说,“小姐,咋们回去吧。”
桑桑还在哭,鼻头都红了,她甩开隐冬的手,哭着跑到赵暄面前来,上气不接下气,“暄表哥,我,你,你不要出去成亲好不好。”
桑桑双手紧紧的抓着赵暄胸口的衣襟,泪眼蒙蒙,像是被雨打残的娇花。赵暄低头,看着她满面凄惨的表情,一时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苏桑寄,”苏陈氏一个字一个字冷漠道,“姑娘房子我都看好了,赵暄明天就给我搬出去,娶妻生子。
桑桑一听,整个人哭的更凄惨了,那白里带红的薄薄肉片又出现在桑桑眼前,桑桑嚎啕大哭,却能看着那雪白的刀刃闪着森森的白光。
可怕极了。
赵暄压下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偏过头,望着坐在主位上的苏陈氏,淡沉道,“把户籍给我,我现在就可以离开,至于娶妻,不用苏夫人操劳。”
什么………
桑桑擦了擦眼睛,赵暄微微仰着头,从桑桑雾蒙蒙的眼睛去看,只能看见他洁白剔透的下巴,那下巴和刽子手里削片的薄刃一般,冷森森的。
桑桑猜了猜,赵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走,可能就是因为户籍,大安对于人口管控尤其严苛,没有户籍,就是贱籍。现在赵暄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他又有什么好眷念的。
“暄表哥,不要。”桑桑摇了摇头,攥着他衣襟的手更用力了,那棉袍被她攥的紧了,已经发出密密的褶皱来。
赵暄穿的单薄,软玉小手牢牢的攥住他,看着桑桑的手因为用力,而慢慢变得绯红起来,他有一瞬间的寂然,下一秒,他嘴角现出一个凉讽的弧度,慢慢的伸出了手。
第8章
看着他那冷密的不讲一点情面的眼神,桑桑像是被紧紧的抓住了脖子,瞬时觉得喘不过气来。
桑桑晕倒了。
整个长荣堂乱了起来,赵暄看着几个丫鬟仆人着急的模样,居然有些恍惚,他一低头,却又看见地上有个银制的贝盒,贝盒是方才从桑桑袖子里掉出来的。
桑桑醒来的时候,喉头一阵一阵的干涩,她动了动手指,就有一道温柔的嗓音传了过来,那声音在柔柔的叫着她的名字,“桑桑,桑桑。”
糊涂着,桑桑慢慢睁开了眼睛,内室的木制三叉戟烛台都已经被点了蜡,照的整间屋子亮哄哄的,但桑桑却总觉有一种悲凉的冷意。桑桑咳嗽了一声,旁边就有人扶着她坐了起来,又递过来一被温温的水,喂她喝了。
把嗓子的那股干痒压了下去,桑桑才偏了偏头。苏泽兰就在桑桑的背后垫了个透软的大枕,无奈道,“你啊你。”
“姐姐,你相信人会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吗。”桑桑涩着嗓子说。
苏泽兰给桑桑捏了你被角,她又叹了一口气,须臾才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桑桑直直的看着她,桑桑的眼珠黑,如白水银里养着两汪黑水银,她神色楚楚的看着苏泽兰,苏泽兰心都要化开了。
甫一想到上午的事,她微微朝着桑桑坐近了一点,摸着她浓密的头发,“桑桑,你也是大姑娘了。”
桑桑听着,她忽然弯了弯唇角,对着苏泽兰轻轻道,“赵暄呢?”
听闻赵暄两个字,苏泽兰的背脊骨僵硬了一瞬间,抚着桑桑的头发的指尖不由顿住,但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对着桑桑说清楚了,“他想走。"
说罢话,苏泽兰小心打量着桑桑的表情。却见桑桑忽地一笑,捏了捏太阳穴,又躺进了被子里,用凉被牢牢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姐姐,我想睡了。”
苏泽兰看着床上一团突出的山包,小声嘱咐道,“桑桑,别捂着脑袋,容易呼吸不畅。”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苏泽兰坐了一会儿,脚步轻轻的离开了。
桑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和当鬼那些年轻飘飘的,什么都触碰不到感觉不一样,她所有的肌肤都被牢牢的裹了起来,有种窒息的安全感。
在被子里,桑桑睁大了眼睛,她能挺到自己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姐姐说的没错,她是大姑娘了,大姑娘做事是要慎思而动。
总之,她是一定要让他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所以,赵暄……她不想要他离开,万一他离开青州跑的远远的,她还怎么和他处好感情。
第二天天蒙蒙亮,桑桑就起床了,她也没叫人服侍,自己就穿好了衣裳,忍冬打水进来的时候,看见端坐在妆奁前给自己梳头发的桑桑,冷不丁的吃了一惊。
“小姐,你。”
桑桑摸了摸自己头顶那颤巍巍的双环髻,忽而转头,对忍冬一笑,“忍冬,过来帮我梳头发吧。”
忍冬搁下水盆,应了个是。
桑桑梳好头发后,也没用早膳,就直直的朝着苏陈氏的院子去了。
长荣堂。
苏陈氏刚起了床,宋妈妈小心伺候着,看见苏陈氏眉眼下淡淡的青色,暗叹了口气,“夫人,今早我吩咐厨房做了小米莲子粥,您等会儿多用一点,最能补中养神。“
苏陈氏疲累的笑了笑,“你有心了。”
话音刚落,主屋的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二小姐安。”
宋妈妈看着苏陈氏的表情瞬间变了那么一变,劝慰道,“二小姐还是小孩子心性,夫人多给她讲些道理,她会懂的。”
苏陈氏没说话,自己的骨肉哪儿又不爱的,但也就是因为疼爱,才倍感心累。
此时,内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软软的嗓音,嗓音还有一点涩哑,“娘,桑桑来了。”
苏陈氏回头看,桑桑穿着一件素白的齐胸襦裙,头上也没用钗环,只簪了一朵鹅黄色小绢花,她站在门口,微微瘪着嘴。身量又不高,小手小脚的一个人站在昏黄的廊檐下,瘦弱怯怯。
苏陈氏眉眼间那抹凛色顿时散了泰半。
她朝着桑桑招了招手,桑桑吸了吸鼻子,乖巧的过去了,她蹲在苏陈氏的面前,声音绵绵,“娘,我错了。”
一听到这几个字,苏陈氏心里的怒火便全都四散开了,只是面上还端着,淡淡的嗯了一下。
看着四面的丫鬟婆子,桑桑咬了咬唇,忽然道,“娘,我有话想对你一个人说。”
苏陈氏低头看着桑桑,桑桑的肤色白